書畫連篇二：三月三──與羲之對話

從蘭亭修禊一路把盞對飲到黎明已雞啼，「蘭亭集序」如今是假是真也無從考證，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還真，我只記得羲之臨去時，說：若能神似亦是知音了。

農曆三月三日 臨水修禊是一件大事，修禊意味拔除自己身上的不潔之氣，這個以羲之先生為主的盛會，書聖成就了流傳千古的佳作。

「蘭亭集序」，不僅序文一氣訶成，而墨跡也徒留真偽辨識的千古爭論，我此時權且以囈語的方式說出內心的話，方不為寫論的學者諸公挑小女子不學的毛病。

這夜，與友茶敘，品茗到第四盞，我已醉了，喝茶會醉這是第一次，那種感覺是一種清明的醉，歸來，打開窗，風很柔和，空氣也很令人舒適，四樓的斗室臨面是一棟住有五六十戶的三層樓，空曠的頂樓陽台依然是孤寂的。

我斜倚窗櫺，右肩靠著鐵欄杆，如此的空間組合不是巧合，月兒與星星在我的視野中交談的多快樂啊！

我沒睡，順手拿起一本書，咀嚼不同年代的心情。

「哈囉！羲之先生！」

「嗨！小妞！還在看書啊！」

我想，羲之先生會很喜歡這樣的

燈暈黃暈黃的闡述一個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有很多心情，月光撒在粉紅色的睡衣而皺著眉，我忙不迭知心的將燈關小，與她促膝共享屏息間的幻想。

年少時，床頭永遠放著一本《王羲之傳》與《泰戈爾全集》，《王》是我荳蔻年華習書的偶像，《泰》是人不輕狂枉少年時寫詩的範本，現在，經書取代之，這一切都是心靈成長的片斷。

「哈囉！羲之先生！很羨慕衛夫人是您的啟蒙師ㄝ，她是如何教出您那麼一位書聖啊！」

「嘻！嘻！小妞別打哈哈！妳我神交二十年，當我不知道妳葫蘆裡賣著什麼藥！妳是要問和我一起習書的那位小女生宛如姑娘是否有其人？唉！小妞！妳不見貴時代的週刊、月刊、報章等等，誹聞可妝點名氣，孰真？孰假？假作之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還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古月鑒今人今月也曾照古人，真假真假在我心也難杜眾口啊！而我老人家除了東床快婿為成語的典故，再來個青梅竹馬紅粉佳人也不錯啊！而衛夫人也許是到你這個朝代唯一不被爭論的女書家吧！她甚得衛氏家傳，擅草隸書，隸書規矩有度，她的老師鍾繇說她『婉然芳樹，穆若清風』，大家都說筆陣圖為她所著，妳看過筆陣圖吧？有傳到你這個時代吧？有，就去找來看看，至於說東床快婿，嘻嘻！我怕熱啊！我們當時沒有無袖 T 恤，只好鬆開衣襟納涼為快！哪知道岳父他老人家喜歡這種不做作的吊吊，我是迷迷糊糊被選上的啦！」

「聽說衛夫人曾對王策說你這孩子應已研究過前人的筆法，此子必超過我們！」

「不好意思！過獎了！我書比鍾繇當抗行，比張芝草尤當雁行也。妳看過歷代的碑帖，應該知道我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吧：」

「我真的很崇拜您ㄝ，初習書，即臨您老之蘭亭序，那時，二十啷噹的年紀，我手揮中楷之筆，站著臨寫，那是我第一次發現，站著書寫如抵萬軍氣勢如林，若能拿捏得當，定能體會藏鋒的內斂；坐著書寫若手肘能運用自如，即有大將風範，反之，則格局侷促不安。而一個人的學養、操守無形中影響，社會國家時代的結構也潛在的牽繫之。這些是我二十歲左右每晚臨摩四小時的體會，當時我瘋狂的愛上蘭亭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和它命脈相牽，沒空書寫時也定讀帖一番。讀帖也因之成為多年的習慣，而「心讀」，是我沒時間或懶的寫時，用心去想念它的另一種讀帖方式。

一手臨蘭亭序，一手撫鄭文公碑，以毫不衝突的心情臨兩種不同的字帖，因您倆也是不同年代的古人，對我而言，兩種不同的筆法卻是一樣的「心」賞，喔！鄭文公您沒聽過吧！他是您的晚輩啦！說實在的，我心中一直在尋找羲之先生當年的蘭亭曲水景緻履不可得。後來遠遊北方，老闆張炳煌先生辦文藝活動是佼佼者，在一次國父紀念館的「甲戌年曲水流傷雅集」活動中，由花藝家設計了與蘭亭相近的曲水全景，琴音揚起亙古的結合，依樣是羽觴隨水流，停處眾書家拾杯而飲，當然，溯古畫葫蘆發揚文化而已。」

「嗯！十幾年不見，妳的談吐透露些許穩重，不錯！小妞！有十幾年沒有練字了吧！蘭亭是有山有水啦！王汝濤那小子說我是因為宛如的死，而心神不佳！不談這個，當年我任會稽內史時，愛上這一片秀麗的山河，妳不是一直在尋找自己晚年的歸處嗎？蘭亭茂林疊嶂，山影飛簾，修篁搖曳，恬情野趣不在話下，我們一行四十幾人來到蘭亭這地方，「修褉」是拔除不祥之氣的活動，大家列坐在清流兩岸，與 文友 共一堂人生樂事！ 我愛的是，蘭亭翠壁，與樹影坐終日不倦，竹影無事惹清風，山林野趣覓知己 。 」

羲之先生的眼中充滿回憶。

還是別去碰觸他感情的傷口吧！

「ㄣ！ㄝ！」我倒有點口吃了

「 羲之先生！通篇二十個『之』字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書寫變化，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啊」

「小妞啊！問這問題太不上道了，當你心如行雲流水時，心性是變化萬千的，這個”變”是一們深入熟稔的變，是揮灑自如內心深處藝術因子的轉折，也是當時心隨物化的牽扯吧…」

剎那間，羲之先生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 。

「我知道了啦！這個之字是仰蛇吐絲，這個之如舞者舞到高潮之處如白鶴嘎然獨立之姿，還有我最喜歡這個之字了，走字旁一捺的收筆

很像窕皮的少女回首的嬌嫩，這時後，羲之先生我要跟您老人家說聲抱歉了，『當其欣於所遇』，這個欣字我多加了個尾巴，她是在高興之餘內心深處的一種悸動所所以，您老人家有沒有看到這一勾有我滿心的吟唱啊！」

「孩子！隨妳高興啦！其實你這應說是向下一甩，率性中蘊藏著內斂，如同詩人作詩一樣，意境的幽邃豈能為外人道，又佛陀說的「不可說！不可說！」就是說了你也不會了解我心中真正的深意啊！只能意會只能意會啊！」

羲之先生撐著頭，閉著雙眼，微皺著眉，好像一尊不動的石像，其實我也懂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道理，但誰叫他是書聖，引人唇筆論劍的

「喔！說到哪了？」 羲之先生從沈思中醒來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這裡感覺好靜謐喔，引言即讓人進入悠悠如絲的境地裡」

「ㄣ！談點別的」，我心想趕快挖點歷史上不知道的事

「蕭翼賺欄亭真有趣」我故意俏皮的問

「是啊！蕭翼那老傢伙真奸巧，辯才這個徒徒徒…孫，也實在太憨厚了」

「不過我的蘭亭集序，真的天下無二嗎？呵呵呵」又顧左右而言它了

這時候羲之先生得意的捻鬚自笑起來。

「其實有空妳也可以到蘭亭去看看鵝池，『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我愛它潔白無瑕，鵝自舒緩有力，柔中帶剛，姿勢優美，我愛死這個一筆鵝了，我字如振翼欲奔的飄逸，那個鳥字旁就更神了，活生生一隻昂首的鵝，它昂首闊步，游水中自有法度，法度中又顯灑脫，灑脫中毫無菱角，眼神清澈且無邪，我從此中的體悟書藝又進一階。」

「小妞！學書法貴在勤，像妳這樣寫寫停停是不行的，我可是臨池學書二十餘年池水盡黑喔！ 也曾經酣於書法錯把墨汁當蒜泥哩！妳沒看張芝習書真的是拼命啊」

「是啊！我也想勤學不斷，但，但，但，俗事擾人清夢啊」

「妳的俗事是自擾啊！」

「孩子！看在妳我神交多，送妳幾句話：別管真跡與偽，素養高超，意在筆前，神似即可啊！神似即可啊！神似即可啊！」 ( 聲音漸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