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尋物

　　醒來，睜開眼睛。你應該是睜開了眼睛。你感覺得到眼皮的開闔，甚至有種閉眼已久，剛睡醒的那種，黏滯的分泌物圍繞眼眶，眼頭眼尾略帶眼屎的異物感。沉睡已久。剛睜開眼時的朦朧應該要退去，你繼續眨眼，卻沒有任何一種的可見光正嘗試穿越你的瞳孔。瞳孔放大，尋求那每天起床都短暫畏懼，雖然都能很快適應的，那讓瞳孔不及變化而快速眨眼的光，並不如預期的從窗外射進來。就說要選有窗的房間。後腦杓下是枕頭，每日習以為常的重力，地球的重力，是在背部方向，這些都告訴你，你是面朝天花板的正躺著的，至少本能是這麼告訴你的，或是從出生至今的感受是這麼說的。背部以和平常不太依樣的弧度貼著比平時更柔軟的床墊，枕頭的高度比每晚睡的那顆低了點，你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在每天醒來的那個房間，有床，你認定這是一個房間。

　　你想起今天，或是睡著前的那個今天，是正要前往某處的第一天。應該是到了之後先小睡了一下吧？一定是這樣。

　　這個房間應該不大，就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書桌在右手邊，和床頭靠同一面牆，你伸手摸了一下果然如此。桌邊應該有電燈開關，你繼續在涼爽的塑膠木皮覆著的書桌邊摸索著。這間房大量使用木色和米白色，嘗試營造一種放鬆、自然的符號的意圖明顯，但只是跟風下的產物罷。你剛進這間房的時候是這麼想，現在卻不這麼確定了，畢竟過了五分鐘你還沒摸到電燈開關，或三分鐘，不知道，體感時間只有在數大概前十秒或其他極少數的情況下可以和時鐘對的上，至少本能是這麼告訴你的，或是從出生至今的感受是這麼說的。你下了床，面對書桌，雙手覆在冰冷的桌面上繼續摸索，開關應該在桌面上靠牆邊才對。深呼吸，吐氣。心臟因為一點點的小緊張而稍微更出力的敲著胸，那震動帶著一股或熱或麻一路沿著肩頸傳上了耳根，造成了一種稍稍喘不過氣的不適，夏日午後濕熱樹林那樣，XXXX年的這個夏天是真的熱。深呼吸，吐氣。你改以手機為目標，在暗室中用手機螢幕做最臨時、微弱的照明的這個舉動是印在骨頭裡的，畢竟從懂事以來，隨身有一小面可觸控操作的螢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就如適應地球重力之類的，是打從出生就開始，幾近於本能的一種感受。不是手機也沒有關係，你還有智慧手錶、行動電源、無線耳機，這些都可以輕易地發出或藍或橘或綠的微弱光芒。懂事以來，各種日常用品都會發光，電扇風速大小的數字，冷氣的溫度顯示，插座的安全開關，電燈開關上的指示燈，甚至路由器上的閃爍，房間總是亮的。胡亂摸了一通還是什麼都摸不著，書桌不就小小的，東西到底都放哪去了？摸一摸身上，平常睡覺時的習慣的背心穿著，抓了床腳的短褲套上。似乎鬆了一口氣，就一點點，至少還有本該唾手可得的東西是摸得到的。門外是走廊，走廊不可能沒開燈吧？是說門縫應該要有光透進來吧？至少本能是這麼告訴你的，或是從出生至今的感受是這麼說的。沿著牆摸了一圈總算摸到門把，過程中小腿到處亂撞，椅子、床腳、小垃圾桶之類的，你記得進門時有看到，旅館也不外乎這些東西。轉下門把，一拉！門開了……

　　欣喜若狂！門外的確有微弱的光，眼睛眨了兩下，讓長時間（或也許只是體感很長的時間）渴求光線而放大的瞳孔收縮。你急忙跑出房間，門在身後自動帶上，你繼續往走廊遠處更亮的一頭前進。酒紅色帶花紋的地毯，象牙白的牆，逐漸明亮的燈光，一道道各房間深棕色的門。你越走越快，甚至跑了起來，逃離什麼似的越跑越急，越跑越快，心臟因為奔跑而用力的敲著胸，那震動帶著一股每次上健身房吹冷氣跑步同樣的微微刺痛一路沿著肩頸傳上了耳根，橫膈肌快速動作，是運動的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停住，暢快地笑了出來。

　　忘了，你忘了，就在剛剛，旅館房間內的一切感受，出生至今的理解不能處理的一切。和現在的喘息不同的是壓抑沉悶的陌生，不屬於這個世代的窒息。環顧四週你現在在旅館明亮的大廳，很直覺的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機，嘴角上揚，喘著氣，幸福抑或是慶幸的。點開地圖，輸入了家裡的地址，準備回家，回那個晚上熄燈後充滿各種微弱光線的房間裡。沿著螢幕中的點點藍色走，周遭的景物建築不甚熟悉，但又有什麼關係，有熟悉的藍點在地圖上陪伴，走過的路徑變為點點的灰，那才是你存在的世界。接下來要過一個斑馬線，僅用餘光就可判斷燈的紅綠也是印在骨頭裡的技能，一切都從小就開始，也看著大人如此。

　　突然，右側出現一道強光！碰！眼前一片黑。

　　醒來，睜開眼睛。你應該是睜開了眼睛，你感覺得到眼皮的開闔，甚至有種閉眼已久，剛睡醒的那種，黏滯的分泌物圍繞眼眶，眼頭眼尾略帶眼屎的異物感。沉睡已久。剛睜開眼時的朦朧應該要退去，你繼續眨眼，但沒有任何一種的可見光正嘗試穿越你的瞳孔。瞳孔一如既往，就像每一次地放大，尋求……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