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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我的媽媽來自中國大陸,那個你們不喜歡的國家

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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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我發現我不能夠透露出自己是來自哪裡、身上又留著哪裡的血液,因為我的媽媽來自中國,那個大部分台灣人都討厭的國家。

作者:李依靜

|從驕傲到隱藏,我是在中國出生的小孩

小時候的我,很驕傲自己的媽媽不是台灣人,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比較「特別」,依稀記得,國小二年級的我很開心的和同學們炫耀說:「我的媽媽來自中國!我是在中國貴州省遵義縣出生的喔!不是在台灣,和你們不一樣!」

如我所料,圍繞在我身旁的同學們露出了驚訝的反應:「哇好酷喔!」「感覺很厲害欸!」當我沉浸在這種優越感當中時,突然有一位同學面露好奇的問說:「那你媽媽是共匪嗎?」聽到這句話的我愣了一下,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共匪」是什麼意思,但猜得出這並不是讚美的詞。

為什麼我會記得這段往事呢?因為這個同學他是第一個對我身分提出疑問的同學,而也是在此之後,我的同學們聽到我新二代的身分不會再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轉而露出笑容,用戲謔地語氣問說:「那你媽媽是共產黨的人嗎?我爺爺說以前要反攻大陸欸?那你媽是我們的敵人囉?」「齁~你這個叛徒!」

|中國與台灣,終究只能二選一嗎?

長大後,我發現我不能夠透露出自己是來自哪裡、身上又留著哪裡的血液,因為我的媽媽來自中國,那個大部分台灣人都討厭的國家。侵犯人權、侵犯隱私、甚至想侵犯我們守護的這座島嶼。於是我開始學著好好當個有「台灣價值」的台灣人,學著對中國共產黨的所做所為義憤填膺,但我沒辦法去憎恨中國、討厭中國,因為那是和我有著血緣牽連的地方,又加上那些出現在媒體版面的事件和我小時候記憶認知的中國並不一樣,也和媽媽告訴我的不一樣。

於是國中的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去分辨、調解我的身份帶給我的認知沖擊,努力告訴大家「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大陸」是不一樣的概念,但在十六歲的同儕眼中我這麼做只是想洗白「那個國家」所犯下的惡行罷了,這樣的解釋方式顯得十分拙劣以及更像自我安慰、逃避。

外婆揹著農作物準備要去遠方山中工作的樣子

我記憶中的外婆家對我來說是我看過最有人情味也最美麗的地方,每次回去外婆總是會熱情的端著她熬好的手工豆漿(親自磨黃豆用柴火製作)從老舊的廚房裡出來迎接我,桌上也都會擺滿我愛吃的炒土豆(普通話稱為馬鈴薯)鄰居們也都會過來找我寒暄問暖,或是進來客廳泡茶陪我外公聊天,我無聊的時候也可以去他們家拿糖果餅乾吃。也許因為我在台灣是屬於都市的小孩,串門子的情形並不常發生在我的生活當中,因此那裡總是會帶給我溫暖、親切的感覺。

在升上國中之前,我幾乎是年年暑假都會回去外婆家住上一兩個月,在那裡的生活沒有網路(因為太偏僻了)所以我每天都和表哥、表妹去山裡幫外公放羊,羊放完了就去用媽媽幫我們做的簡陋竹網抓蜻蜓,我還記得那邊有五顏六色的蜻蜓,他們為我的童年畫上了不一樣的色彩、也增添了許多不同的樂趣。外婆家的存在對我來說就好似世外桃源,每次爸爸跟著一起回去的時候他總是會讚嘆那邊空氣的清淨。

記得有一次晚上準備要睡覺的時候,媽媽瞥見窗邊有綠綠的亮光,靠近一看,竟然是一隻誤入民宅的螢火蟲,這使我又驚又喜,馬上把他裝進小袋子裡,就像是電影或動畫中的場景,讓我至今始終難忘。諷刺的是,每年我不能回去的冬天卻要在南部飽受從中國飄來的空氣污染,這對有過敏體質的我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每天早上醒來看到灰濛濛的空氣心情總會有點複雜,但卻說不出來為什麼。

|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所期望的友善包容又會是長什麼樣子呢?

在以前我還沒成為覺青的時候,我的身分認同一度是把自己歸類為中國人,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單純認為在哪裡出生的就是哪裡人,而且台灣人其實大部分也是從中國移居過來的,那我把自己歸類為中國人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後來我發現問題可大了,身分認同可不是這麼簡單一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特別是我所謂的「中國人」會觸怒到在台灣這片土地上很多人。

我想身為陸籍新二代與東南亞籍新二代最大的不同就是雖然我們的血液都背負著大眾認為的原罪,但是作為陸籍新二代的你卻無法開口辯駁,因為那些罪都是事實;中國對新疆所做的事是事實、中國製造空污是事實,中國沒有民主欺壓人民也是事實,你既然背負著那邊的血液,是他們的一部分,那你也理所當然的承擔了這些罪惡,實實在在的是身而為人我很抱歉。

或許我期望的是有一天人們聽到「陸配子女」、「外配子女」等詞彙不會再有任何負面的想像,能夠很自然而然地認為我們也是台灣人;或許我期望的是有一天人們聽到陸配子女說出自己是中國人也是台灣人的時候不會緊皺眉頭,而是能夠跟聽到其他外配說出自己擁有雙重認同一樣自然的反應;或許,我會希望自己下輩子生來就是純正的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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