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游记,以及一些笑料: )
1 免费可踩的积雪,“天空和路一样远”
虽说浙江并非从不下雪,但一个人只有到了北方,才能肉身体验“粉雪”这种雪给人带来的快乐。北京大雪的那两天,在向地铁站去的路上,我提前戴好了帽子、手套、围巾,掂量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正逢海淀区暴雪橙色预警的那天出门。没想到人非常多——该干嘛干嘛,大雪完全影响不了北京市民的日常生活,甚至还能为他们的形成增加一点乐趣,一些人走着走着冲进了高处路面一米的绿化带,上面已经积了七八厘米厚的雪。在去往地铁站的十分钟里,我越走越感到不对劲:这八百米的直道上,人来来往往,其中竟只有我撑伞?随后我便发现这雪是不会融化的那一种——虽将它捏在手里,它会立刻消失;但是当它们轻轻落在你的围巾、背包、大衣上,它们会堆叠、停留,直到你将它们抖落。这样的雪落在脸上(如果风没那么大)是柔软的。除了撑伞走在路上过于显眼这个原因外,我也不愿意拒绝这个和粉雪大方接触的时刻,于是我收起伞继续向前走了。
在北京,人每年要辛苦地历经四分之三的时间赚得这一场雪,而在十二月,当北京的雪停了、几乎全部融化了之后,我还能作为一个游客,继续享受敦煌残留的积雪:不像北京有那么多来往的车辆,让积雪沾上灰尘而显得埋汰;它们停留在敦煌的沙漠上,停留在沙棘、梭梭草上,没有人触碰打扰,而至于那地上的、路边不受人注意的薄薄的积雪,就由我和徐非文享用了。我们一边踏上去,听“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边说:这可是免费的耶。有一点南方人意外收到来自远方的礼物的意思了。
谁能想到沙丘鸣沙山上还存留了不少的积雪。基于自己对地域&气候的印象,在我的想象里,沙漠和积雪几乎不能在一个场景中同时存在,而到了现场才知道实际情况比我曾认识到的复杂得多。我曾看过人们爬鸣沙山的视频——很多人踏沙而行,他们多是因为路途陡峭和漫长而显得气喘吁吁。没想到对我们来说,爬沙丘的最大障碍是恐高!
冬季的沙丘景区真的能说得上是无人问津,我们在自主行进的路上几乎独享了景区提供的沙丘阶梯,和前面的游客相距几十米。我们默默地向上爬,直到我听见徐非文说她的手流汗了,我说:手流汗是什么意思?于是队友先滑下沙丘,我时不时回头看看再继续向上爬。一个小孩儿蹲在我前面不走了,他的爸爸随后将他捞了上去,但这个男人堵在我前面没有要侧身的意思,我向脚下一看突然明白了:这段阶梯被积雪覆盖,而因为很多双鞋经过,现在积雪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冰雪块,坚硬光滑,甚至看起来有点臭。我踩在冰上的那一刻突然腿软,感到还是软软的沙子让人更有安全感,我向前看向后看,正好将自己卡在了山的中间,无论是向上走还是向下回去,路程都不算近。我抬头看到沙丘顶端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以极快的速度冲下,面对自然造物,人和人之间区别竟然这么大。我腿软,准备蹲下来喘口气,再继续向…欸,不是的,我决定往回下山了。我踏着沙子向下滑动,虽然流沙容易将人往下带,但更底层的沙子总能将人托住,下山的路很好走,我故作轻松地滑到了徐的身旁。徐非文问我怎么下来了,我说我也恐高。于是这成为了如此生动的一个五十步和一百步的故事。
在去往莫高窟的游览车上,徐说,为什么戈壁滩上一部分覆盖着雪,另一部分却没有。到了阳关景区,情况也是这样;但当我们跟着队伍走到地势最高处,看着远处较为低矮的、点缀着一丛丛看起来枯萎、带着不多的绿意的梭梭草;植物、土丘和雪交替平分这片土地,使得低处那片广袤的大地由土黄、黄绿、白色,和由天空投射下的蓝色组成。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看这从未曾出现在过往人生中的景象,想到安溥在《小小之歌》中有唱到“天空和路一样远“。如果能在这样开阔的地方长大,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用的愁绪了。
我们坐在长长的方盒内,行在人造的曲折小路上,层叠的雅丹一颗颗交错分布在远处,那个石林像在影院的屏幕上,无法更靠近它们。它们自成一支舰队,高昂地、自在地在远处休憩,无法看尽那深处。徐在镜头下眨眨眼,在难以言说的天光前,没有什么比这幅景象更让人感到一切正确——我们确实该与它们保持这样遥远的距离,云影天光与石林沙漠都无法被揉进人类的一切行为中,智慧在此时毫无用处。
2 电波搭建
下飞机前,徐说:这次我要找人搭话。实际上从敦煌行程一开始,我们都不需要主动开口。
梁师傅是徐提前联系的接机师傅,我们的飞机降落早了,徐想和梁师傅说我们早到了,梁师傅说:我已经在机场的停车场了;)他提前走到接机口外面等我们。当我和徐拿完行李,走出接机口时,我们被人流冲散了,我在后面只看到当徐将箱子推出来时,他一把接过,然后微微一笑。我想我们俩都因为呼吸到的第一口敦煌的空气而感到兴奋,虽然已经是凌晨了。
梁师傅说,去哪里都可以提前联系他,他来接我们;我们秉持着在旅游城市慎之又慎的态度,查询后发现他给我们的价格就是市场上的正常价,有点汗颜。他将我们当作同辈人对待,从没流露过一丝“作为长辈要说几句”的态度。已经被大城市创到的我们,觉得梁师傅的温柔善良朴实真诚很可贵,这种特质放在另一个环境里,特别易碎。
去敦煌西线的那天,秦导游“唰”地一声拉开小包车的门,在本子上记了几笔,拒绝对视,手臂一划示意我们进车。秦导机械地开始向我们讲他的导游词和注意事项,车上的人们都刚醒,散发出一种“别惹我”的信号,秦导也是。秦导念导游词,不时抛出几个问题,没人回答;这时救场王徐回应了,如此往复三次,可回答就像是抛出去的排球,没人接,甚至秦导本人看起来因为起床气也而不给任何反应。我和徐对视了几次,有点被噎住。走到第三个景点时,所有人开始渐入佳境,问答一来一回;如果我是导游,像徐这样“事事有回应“的游客是我最爱的,而徐的“事事有回应”为我俩挣得了一大把葡萄干!
这个旅行社一定给导游培训了几个实用的摄影小技巧:用单反的延时、多重曝光功能拍逆光的人物剪影、倒着手机把人的腿拍长。秦导以一种不由分说、不容反对的态度震慑到了原本在山丘上看风景、互相拍照的我俩,他说:“你们俩过去!我给你们拍。”在他的指导下,我们收获到了四张照片;我先看了后两张——在西北的日光下,我们俩的未来看起来都很了不得。我立马变身舔狗,连声大赞秦导手机摄影技术好,他故作不在意、假装无所谓地说:“记得XX时候回来集合啊。”
等他走远了,我想着再看看前两张,一打开,我们俩爆笑不止:都是三米长的人儿啊,我们的腿至少有1.5米长。
后面几个景点也是这样,不知道秦导什么时候带上了自己的单反,随机抓团里的人拍照,我们俩因为坐在车后门旁,一下车就能和秦导对视,被抓好几次,收获了很多张惊艳但多少感觉有点土土的(没有不好的意思)旅游照片。我并不是没有努力找角度、找时机,当秦导拍徐的时候,我就站在秦导旁,用一样的角度、高度给徐拍照,但是成片差距还是太大了。
我总觉得秦导总给我俩(他的忠实听众)开小灶,第一个告诉我们去哪里吃野生沙枣,我用他的手机给我的账号发照片时,发现他给我们俩拍的照片比别人的多很多。当所有人看完雅丹的日落,快冻僵的时候,秦导从另一个大巴后备箱拿出了奶茶和零食,一整车的人们端着奶茶回程了。
在丝绸之路遗产城时,我们看到了巨大的千手观音像,徐说要拍给JX看看,我问为什么,徐说:因为JX喜欢克苏鲁;我:?你怎么这么说啊。我们打赌,如果站上观音的台子,能不能摸到ta的串珠。正当我们越走越近时,有一位陌生妹妹从远处给我们拍了一张。这种高大与渺小的对比,在敦煌随处可见,我们习惯于在沙丘、塑像、建筑下显得渺小,且感到舒适。当我们往回走时,陌生妹妹走过来给我们看她拍的照片,徐对她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刚刚在聊什么,妹妹没有回应。虽然如此,徐也给她和她的朋友们也拍了一张,这张我认为几乎完美的四人合照最终却没有入选她的朋友圈。
徐在月牙泉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拍摄角度,她把相机留给我,走向那个被选中的阶梯拐角。一对父母辈的夫妻凑上来,夫问我手里的相机是不是电单,妻说在这里拍照挺好看的,我说是的。我们第三天去了敦煌书局,徐在一楼,我在二楼,当我准备转身去书店另一块儿角落的时候,一个姐姐走过来说要给敦煌书局拍一个宣传视频。等我配合拍完视频,阿徐上来时,才知道我们俩都曾分别被拉去参与拍摄了。
在莫高窟时,我们都注意到讲解员的羽绒服特别好看,长而宽大的羽绒服,孔雀绿,腰上系上一根黑色腰带,就像束腰的袍子,下面是散开的裙摆,典雅庄重;后来我们去了西千佛洞,发现那里讲解员的羽绒服也是一样,不由得赞叹敦煌研究院的审美真棒,讲解员在景区内移动,孔雀绿的颜色和石窟外墙的赭石、土黄相得益彰,又能让游客一眼辨认出讲解员去跟上她的脚步。
3 石窟艺术
关于石窟艺术,游客们能主要直观感受到的是壁画和塑像。这次去莫高窟只看了普通窟,跟着导游进的前两个窟都是经清代“修复”的塑像,塑像上的线条粗糙,用色随意,无论是佛教众生脸部的五官线条还是身近旁壁画上的的纹路都十分俗气,我和徐面面相觑;幸好,导游带我们重点看了窟内四壁上的壁画。看了几个窟,听了几场讲解,感觉唐代的色彩用得最佳,工匠技法也最稳定:描摹的笔法轻重有致,羽衣飘荡、婉若游龙,最好的画师被派往敦煌,用狼毫向高处的石壁落笔,眼神灼灼。洞窟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几处是:释迦摩尼诞生、成佛、涅槃的三种情态;佛本生故事,即三个王子中,小王子看到几近饿死的幼虎,心生怜悯,舍生饲虎,积累了后世成佛的因缘;释迦摩尼旁的两个弟子:阿难和迦叶,以及塑得极其美妙的两位观音;室内卧佛,及其身后情态各异的一众弟子;各朝代不同的飞天形态;壁画上的供养人(多为女子)画像,其中就有回纥族(维吾尔族的前身)公主;莫高窟的莲花地砖,据说前几年研究院为了保护磨损严重的地砖,将留存在下来的莲花地砖换成了重制的莲花地砖,两者的区别在于一阴刻一阳刻;壁画用绿松石绘制属正常,但敦煌的石窟内用了大量昂贵的青金石,青蓝的色彩历经多年也没有褪去一点;从汉武帝时代起,到元代结束,每个朝代都对佛教及其文化秉承着极高的敬仰。当然,除了壁画和塑像,石窟的建造方式、雕饰花纹、空间设计也是学问,看了莫高窟的12个普通窟和西千佛洞的4个窟,我只能说我只认识三种建筑形式和一种内部部件:藻井。
我不觉得游客有任何资格去挑选讲解员,但是当时去西千佛洞听的4场讲解,要比在莫高窟听的12场的收获还要丰富。一个愿意和游客搭桥的讲解员,讲解更深入人心。西千佛洞的洞窟普遍比较浅,内部正对着门口的部分壁画已被光照晒脱落了,几个洞窟内也有大块壁画在未知的时代消失;一部分壁画,在二十世纪初被某外国人用工具刮下来带走;而建国初期的修补半脱落壁画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用十字钉钉上。洞窟内,几个朝代、几个世纪的痕迹,我们站在同样的脚印上,一样生活。
在敦煌书局看到了一套好书,粗略翻看后,我觉得是对那些喜欢敦煌文化,又无暇做深入研究的人们来说最合适的书。《解读敦煌》(10册左右),内有中世纪建筑画、密教、藏经洞、佛陀的本生因缘故事、佛国尊像、弥勒佛与药师佛、报恩父母经典故事、敦煌装饰图案、法华经故事、禅宗经典故事等,这套书几乎涵盖了所有敦煌本土及当地佛教文化所蕴含的文化意涵,内文排版算是比较老式,但读起来疏松舒适,每两页也会贴心地附上小贴士,用简单的语言向读者解释一些佛教术语。
4 嘎嘎乐的部分
和徐出行总是会有很多笑料!其中最糟的就是谐音梗:一切始于鸣沙山旁,我老说想玩滑沙想玩滑沙。可敦煌是这样,像徐说的don’t give 淡季 a shit,无论什么景区,什么游乐设施都不会开。滑沙就不开。但我垂死的希望还是让我跑到关着门的售票处看了一眼,好便宜。我说滑得挺划算,然后我们俩:“滑..‘好滑算’?”,说完笑死在鸣沙山旁。第二天,当我们坐车到达西线的第一个景区时,天还没大亮,我们站在人造的烽火台上准备看敦煌的日出,看着远方地平线处驶过的货车,我想起了我们海盐的旅行。我怀疑地说:说到日出,太阳真的几分钟就出来了吗?她说:是的。十分钟后,我们走下那个烽火台,发现地面温度竟比高处更寒冷,我说我真的好怕冷啊,她说:是魏惧寒冷吗?我们笑死在丝绸之路遗产城。更过分的谐音梗是,在阳关的小山坡上,被导游拍完身高三米长的照片后,我们沿着小道向地势低处的平原走去,浸入蔚蓝的空气中,湿气无处遁形,土地、空气、植被干燥,人的举手投足都因此变得干脆,让一个在南方长大的、一到冬天就被湿冷冻得怀疑自己得了风湿的人感到上瘾。我们走到小道的一半,徐已经帮坐同一辆车一对情侣拍了几张照;一些积雪留在沙漠上,气温零下,但阳光照得上下一片亮堂,很明显,景区员工们将栈道的雪扫开,堆在道路两旁,铺在沙子上,徐说:“沙..冰…啊。”我们的默契还没有结束,从栈道走回山坡时,我说:这里的一切都好安静。一秒的停顿后,我们俩同时开唱: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心里大震,后面又笑得没有办法好好呼吸。
阳关景区的旅游开发确实做得很好,古建筑保存得完整,维护得很好;像一个西北迪士尼,一些工作人员扮演成一些古代官僚角色给游客介绍古代通关文牒和其他公事用具,走在景区的小道上也能看到很多古人攻城、防守用的武器模型,还有一些当地产粮、烹饪的器具。我和徐在经过一个无人在意的磨时,两个人依次推了推,在这个不被人give a shit的淡季,这种器具竟也无人看管;一路走去,看到了很多旺季时盛大狂欢的余影,空空荡荡的小摊、小屋子,和悬置的招牌。我想到在出租车上,徐问梁师傅,怎么这么多店都关着门呢?我们的生活经验是即使是人流不多的淡季,一般来说个体商户(更别说景区内的商户)还是会为维持生活坚持开店。梁师傅说,淡季了呀,没必要开门了。我们问:那他们做完旺季的生意,淡季是去其他城市工作打工吗?梁师傅说:不是,在家呆着。我和徐两个打工仔震惊了。
此次敦煌之行是我和徐计划已久的行程,去年的南京之行就是以敦煌为目标的旅游灵感的演变结果。敦煌,或者笼统地说,西北,一直是我个人一个遥远的梦,一是因为距离远(当时我们都在杭州),二是我个人多少将敦煌这个地方神化了,认为是一个可以想象但不可以实现的旅行计划——我认为自己handle不住西北的天气条件,以我当时的身体素质会倒在西北,没想到一年后的我已被北京磨练成一个强壮女人。这次也是因一些机缘巧合,徐有一份老板在英国过圣诞而让她有机会请长假的工作,而我在北京半年多已适应了北方干燥晴朗的天气,敦煌,别说和北京差不多,简直是太温和、太美妙了。我将一直思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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