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社會之黑暗面—真實版《狂人日記》

小時候回鄉總被印尼人的熱情友善深深打動，也有好幾次受到陌生人幫助，於是長大的過程中總是有個心願渴望回到家鄉定居。在香港生活的不如意，自然便會轉化成對想像中的故鄉的美好投射，上班時總是偷偷在辦公室學習印尼語和追印尼劇，我天真以為這樣做就能無縫融入印尼社會。直到兩年前正式搬回印尼住，才漸漸發現完全不是那回事。即使能說流利印尼語，我這套香港思維邏輯在印尼顯得份外格格不入。

印尼資源分配不均，資源仍然集中在權貴手上。我們先看看歷史脈絡，從前華人得到荷蘭人賞識，成為「中間人」為荷蘭人工作，美其名是管理者，實際是從中剝削印尼土著。在荷蘭殖民者支持下，華人充當稅收承包商，控制各種專利權，經營賭場、高利貸、船運交通業，為荷蘭政府收集大量財富，有指荷蘭當時的大部分收益都是從剝削東印度公司而得來的。因此這就解釋為何華人在印尼具有經濟優越地位，與馬來亞和婆羅洲做苦力的華人待遇截然不同。印尼土著看不到高高在上的荷蘭人，看到的只是施加奴役的華商，日益加深的華印種族仇恨自然接踵而來。

東印度公司本質上並不完全是殖民政府，是一家以利益為首要的公司，沒有建設過制度只有搶奪資源、屠殺人民，完全體現資本主義的唯利本質。荷蘭人野心巨大，透過獨佔印尼的香料貿易以達到掠奪財富，不斷壓制人民把利潤最大化。當蔗糖與咖啡的利潤減少後，荷蘭竟栽種鴉片作為新的出口作物去彌補貿易嚴重逆差！這不就與《狂人日記》同出一轍嗎？荷蘭人侵略印尼這片領土，用著VOC思維進行「人吃人」。荷蘭人吃華人，華人吃印尼人，不斷踐踏著人的基本尊嚴。印尼社會吃人的現象遺留至今，佔用資源的特權階級靠的不是聰明才智，而是朝中有人。透過仰賴大量低廉的勞動力，每天開採棕櫚油、提煉鎳礦作電動車能源、砍伐樹林造紙等，簡直是披著現代化糖衣的毒藥永續吃人。

底層印尼人四百年來被奴役對待，過著的都是苦不堪言的生活。殖民統治和新秩序獨裁統治早已落幕，經過幾十年的改革，那印尼社會的精神面貌有改進過嗎？印尼人至今無法從制度裡彰顯公義，缺乏社會援助，對生活有十萬個不安，他們只能從身邊人入手尋求協助。印尼根深柢固的“Gotong Royong”（互助合作）強調集體利益和無私奉獻，說好聽點就是你幫我，我幫你，殊不知實際是互相利用、互相剝削的吃人操作，有印尼生活經驗的人對這一招絕對不陌生。

每次從香港回印尼，印尼親戚就是以為你很有錢想佔便宜，如果不給點紅包，不請大家吃飯，就會無限詆毀你人格讓全村莊都知道。有些移民國外的阿姨索性斷絕來往，不想再看這些人的嘴臉，否認自己印尼的出身。不只是親朋戚友，連人家吃飯、過路也不放過乞討的機會，你不給錢當然乞丐們也不會傷害你，頂多只是對你喊"Cina pelit"（華人很吝嗇）。在集體主義社會，團體間的整體利益必須被放置於個人利益之上。城市人有義務去幫助農村的人，不幫就是你的錯，好心幫他們換來的是被背叛！一切竟被視作理所當然，借錢不還卻說成是送他的，不會感恩也算了歪理卻一大堆。活在印尼，每天都像港劇溏心風暴一樣，這個要討生意機會，那個要你的人脈，然後甚麼遠房親戚又要急借錢到台灣升學，滑一下IG又有人患癌症要眾籌。可憐一副華人面孔，竟在印尼成了行走的提款機，到了2024年還是有些印尼人覺得華人不用工作，擁有無窮無盡的財富。

制度的吃人，現實生活的吃人，可是樂天知命的印尼人不以為意。每當我抱怨在印尼生活的種種不快，三番四次被吃被利用，他們都能淡然一笑，更千方百計的否認吃人的存在，附上一副吃人有理的狡辯嘴臉。清醒的孩子在哪裡？或許真的是沒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