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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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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鐘故事] 傳球

張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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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比賽,剩下最後五秒,落後三分,手上的球我要傳給誰呢,極短篇小說,收錄在《即使有點晚了還是拖拖拉拉不想睡覺》。

傳球



第四節剩下兩分鐘時,我們還領先3分,經過兩次攻守交換,剩下最後五秒的時候,雙方同樣維持3分差距,不過我們從領先的那方,變成落後。

教練在場邊罵人,罵的是防守問題,竟然讓對方連得6分,對方首先利用我們防守交代不清,輕鬆投進3分,然後下一波防守時,又被對方搶到進攻籃板,而且進算加1,暫停時,我們站在場邊,被罵得低頭無語,我們被罵得像是退化的人類,我們指的是我們三個,不包含阿醜跟騷包。

阿醜跟騷包是明星球員,他們同屆,高中時期分別是兩間學校的主將,大學時期在我們隊上,成績不分軒輊,都是場邊球探矚目的焦點,今年球季結束後,應該都會去參加選秀,投入職業聯賽,他們才大二而已。

我大四,畢業後準備回南部家裡,幫忙顧一間小藥局。

即使只是暫停時間,場邊的記者還是對我們連連拍照,當然,拍的是那兩位,他們抬頭挺胸,雙手插胸,對於教練的責罵沒有反應,反倒是一臉「好,沒問題,剩下的就交給我吧」的模樣,他們都想知道,倒數最後五秒鐘,暫停結束,回到場上,最後一球,教練會給誰投。

給誰,這是一個難題。阿醜打小前鋒,命中率較高,騷包打得分後衛,外線較拿手,如果根據今晚的狀況而言,兩個人都表現普普,其實,我們會從領先變成落後,還不是因為他們兩個連連失手,防守又不撲出去。

不過這些問題,球探跟球迷都不會在意,球探想知道的是阿醜的潛力,球迷想看的是騷包的華麗運球加上三分長射。

教練在白板上推動彩色的磁鐵,一個磁鐵代表一個球員,跑動雖然複雜,但戰術核心很簡單,也很公平,兩個普通球員幫兩個明星球員單擋,讓他們跑出空擋,場邊發球,教練對我說,「球傳給有空檔比較大的那個。」

我是中鋒,負責發球。

「你知道該怎麼做,我相信你。」騷包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笑了一下,然後跑上場。阿醜是沒來跟我說什麼,但他擦汗的時候注視著我,眼睛眨也不眨。

我站在邊線旁,裁判把球交給我,吹了哨子,我雙手舉球,從前方阻擋的手臂之間,看他們在場上穿梭,跑來跑去,單擋的有擋,但沒擋好,被繞過,兩名明星球員都沒跑出空檔,不過他們仍然一臉自信,一邊看我,一邊把手伸得很長,手掌對著我,跟我要球。前方那個人一邊跳,一邊在我面前舞動雙手,遮蔽視線,當我把球要傳出去時,眼前這個大個子賣力一跳,他比我高了超過十公分,這一跳,幾乎沒有從上傳進去的機會。

防守球員盯著我,我們的球員也盯著我,記者拿著相機,球探拿著攝影器材,球迷在大吼大叫,教練也在大吼大叫,我拿著球,轉身向裁判。

「暫停。」

場上的人簡直都喔了一聲,像是怪罪我。

這個最後的暫停是個短暫停,三十秒而已,教練沒時間責罵我們,他拿起白板,重新布置了走位,走位轉了一個方向,當然核心意義沒變,兩個人擋,兩個人接球,我負責傳給空檔比較大的那個。

蜂鳴器嗡得一聲,大家回到場上,只有騷包在回去前跑來跟我說了一聲,「其實我有空間,剛剛我可以的。」而我說了個藉口,說被對方中鋒的手擋到,一看向場上,又和阿醜那對尖刀般的目光交會,我低下頭。

這個球場地板,木頭地板,已經磨損得很嚴重了,還有深色刮痕,雖然這個場地不怎麼樣,但已是我籃球生涯的最高殿堂了。

裁判把球交給我,球感覺變得更重,我看著眼前的對手,彷彿變得更為高大,我從他手臂肩膀的空隙望向場上的人,兩個明星球員穿過單擋,這次擋得很確實,擋到對方了,但對方球員豁出去,寧可兩個人包夾一個,也要全力守住這對明星球員,我看見騷包邊跳邊舉手,嘴中還喊著,「我啊!」,而阿醜跑到接近中場的位置,他斜眼瞪我,跟我要球。

球探忍不住隨著球迷叫了起來,教練叫得更是嘶吼,而裁判在我身旁,比手指,同時數著1、2、3、4……

想到我老爸以後叫我顧店,命令我禮貌招呼客人,要喊阿叔好,阿伯好,姐姐好,我卻有氣無力坐在櫃檯前,看著門口發呆……

我把球傳給控衛,控衛一臉驚訝,不只他,全場的人都唉了一聲。

控衛確實處在空檔,他在三分線45度角接到球,他的左右兩邊都有一個明星球員在跟他要球,他左右各看了一眼,雙腿一蹬,在三分線上出手,球在空中滾動,畫出一道彩虹弧形,打在籃框上,又彈到籃板上,又彈在籃框上,最後沒進,籃板球被對方搶到,蜂鳴器響起,比賽結束。

結束之後,氣氛凝重,教練臉色鐵青,阿醜和騷包臉色大變,比教練還凶惡,當然他們也不好直說什麼。教練首先罵了我,他不是罵我傳錯人,因為那正是最合理的選擇,控衛有大空檔,教練只好罵我沒去衝搶籃板球,這種差勁的態度,做什麼都會失敗。除了教練,球迷更狠,她們塗了口紅的嘴巴比教練的還臭。

「笨啊,那個胖子,不會傳球啊。」

「那個矮子,根本不會投籃啊,傳給他幹嘛。」

我們的控衛沉默不語,一臉愧疚與憤恨之色,我以為他生我的悶氣,畢竟我挖坑給他跳,不過在牽腳踏車時他突然跟我說了謝謝,我轉頭,他的臉上露出一丁點竊喜,隨即恢復原本的撲克臉。

「你跟我說?」

「嗯,來不及了。」他趕著去速食店打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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