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的日常

不知不觉回来三个月了，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不知道弟弟又出什么花样。

弟弟自小就有癫痫症，生活不能自理，只有3岁智商，不会说话，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30岁，而这个月的他刚过完21岁生日。

没读过书，不会说话，他完完全全长成了随心所欲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他而言，世界没有对错，只有他想要或不要。

我知道这个重担终有一天会落到我头上。所以在那之前，我去了外国读书，在外地工作，体验完自由的生活，乖乖回来接受现实。

回来后发现，这个家越来越压抑了。

弟弟癫痫症状一直不见好，每天要吃十几颗药，加上肠胃一直不好，收拾他的大小便会收拾得全家暴躁。最暴躁的是阿嫲，十几年日复一日的照顾已经耗尽她所有耐心，身心疲惫，一点就燃。

弟弟还有一个“发疯”期。

引发癫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情绪过于激动。弟弟全天在家，基本没出过门，连太阳也没晒过几次，按理来说情绪应该非常平和，但是他每隔几周就会莫名其妙的情绪激动，明明谁也没刺激他。

他一激动，就会狂笑大喊，拉都拉不住，力气非常大。有时吃饭吃到一半，会突然很激动地站起来，打翻了碗，剩下的半碗饭溅得到处都是。

阿嫲骂骂咧咧，赏了他一掌，他冲出饭厅，根本不觉得愧疚或者抱歉。

他的位子下永远都有饭粒，黏糊糊的。

但是最让阿嫲生气的，是他晚上发疯不睡觉。他和阿嫲是在客厅睡的，客厅很大，我们扔掉沙发，收拾出一个空间，用木板搭起超大的睡塌，至少能睡5到6个人。

看到他不睡觉，阿嫲总是不放心，睡得迷迷糊糊都要起来看看他有没有睡着，还是偷跑了（有几次偷跑到车库，吓死我们）。他不睡觉，除了会发出声音，还会大小便。阿嫲经常半夜起来给他收拾，有时1点收拾一次，3点还要收拾一次，根本就不让人睡觉。

所以阿嫲脾气日渐暴躁。

他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抽血复诊，前两个月，医生说要减药。谁知减药后，他一天发作4次癫痫，实实在在把我们都吓傻了，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绝不让他离开视线范围。

后来总算慢慢恢复正常，会自己去睡午觉，自己吃饭，没有再狂笑。

我买了精油，希望能让他情绪安定下来，减少癫痫发作次数。用了以后确实安分了一阵子，上周他在睡梦中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然后进入了发疯期。

一般发疯期会持续一周，可谁都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肯睡觉。

阿嫲几天没休息好，精神欠佳。爸爸有时早上会出去，不在家，而我平时是睡到7点，阿嫲和弟弟5点多就起了，楼下只有他们两人，我很害怕睡觉时听不见楼下的叫喊声，更害怕是被阿嫲的叫喊声叫醒的。

每天都是鸡飞狗跳，胆战心惊，再阳光正向的人都会憋出病来。我成了阿嫲抱怨倾诉的对象，她经常生气。

气女儿的事不关己，气儿子的漠不关心。我不知道她气不气我，应该是气的，气这个家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痛苦。

我们都被弟弟困在这个家里，哪里也去不了，尤其是阿嫲。

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逃离。

因为自由的代价是失去弟弟。

我们承受不起。

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生病了。虽然他有时真的很可恶，讲不听，也不会感到内疚抱歉，但是他会表现出他的爱。

其实每个人本来有机会逃跑的，比如阿嫲，比如我，但是因为他的一个笑，一个抱抱，我们甘愿陪他守在这个小小的家。

我们的世界很大，很丰富，而他的世界，只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