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裏，有一隻貓》：星雲與夢（下）

「起來了！已經七點多了！！！」

我的母親一邊喊道，一邊搖了搖我，示意我趕緊起床。我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看見陽光映入我的眼簾中，我瞬間清醒了。

我剛才是睡着了！？我在心裏大喊道，與此同時我幾乎是跳起身，張望四周，留意到昨晚的灰貓不在這裏，連忙地問我的母親：「媽，妳有沒有看見一隻灰色的貓啊？」

「灰色的貓？」母親回想了一下，「我沒見到。但是今早我刷牙的時候聽到關門聲，我還以為你早早就出門了。」

我想了一想，隱約就猜出應該是灰貓牠自己出去了……等等，牠是怎麼做到的！？而牠現在又去了哪裏？我帶着疑惑去梳洗，不知道為什麼，我希望牠只是回去牠主人的家裏，卻又想再一次看見牠。

不過，我雖然只睡了兩個小時，但完全沒有夢見可怕的夢境……我感到意料之外的精神，或許這就是「深層睡眠」的作用。我心想道。

短短兩小時的無夢睡眠，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甚至能說是一種奢望。

洗完臉後，我開始重複生活的日常，吃早餐、上學、放學、回家……不過今天少了喝咖啡提神的環節。

直到晚上，父母已經熟睡時，我才回到房間裏，又重複枯燥無味的環節：躺在床上，跟天花板對視，看看我會不會睡着又不會半夜驚醒。

正當我這麼想時，我又聽到外面有貓叫聲傳出來。

「……是牠！」

我第一反應是想到那隻乖巧的灰貓，我真希望牠沒有在外面遭受到其他貓咪們的欺負……我一邊想着，立刻快步地走過去，打開大門－－果不其然，還是那隻灰貓，還是那隻背着小小斜背包的灰貓，牠乖巧地蹲坐在門外。

「……晚上好啊！」我蹲下身笑說道，見灰貓身上還是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的傷痕，我頓時放下了緊張的心，鬆了一口氣，「今天在外面玩得開心嗎？還是回家了？」

灰貓喵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我的問話。

「今晚也是想待在我家裏嗎？」我温柔地抱起灰貓，帶牠進到家裏，牠喵了幾聲，似乎是肚子餓了。

我又給牠煮了一碗罐頭湯，看着貓咪吃飽後，我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

我心想，我總感覺今天好早就感到了困意。

「喵！」灰貓扒拉我的褲腳，然後跑去我的房間裏。

我看着灰貓純熟地進入我的房間裏，無奈地笑了起來。我跟隨着灰貓的腳步，回到房間裏。灰貓趴在我的床上伸了伸懶腰，又向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好像是在說：「如果你覺得困的話，那就趕緊睡覺吧！」

但是，我不敢貿然入睡，我依然害怕那樣的夢魘。我害怕那種莫名被人追趕，被人殘忍殺害的畫面，我明知這不是真實發生，可誰會想每天晚上夢見自己無緣無故被人殺害的夢境？

我不想早早入睡，莫名的倔強使我坐在電腦面前，開啟電腦，準備沉迷「學習」，總而言之，就是要找一些事情來麻醉自己不要早早入睡，這樣只會讓我更快地從夜中驚醒。

灰貓跳下床，牠用牠那雙藍色的眼睛看着我，我同樣也看着牠，我伸手摸向牠柔軟的毛髮，「抱歉，我想我先忙一會兒才去睡覺。」

牠沒有回應我的話，而是跳上我的大腿上，並且趴下身，任由我撫摸牠。

「晚安。」我輕聲地說道。見灰貓安心地打呼嚕，我微微一笑，開始打發夜間的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會兒的事情，我最終敵不過強烈的睡意，只好關掉電腦，直接趴在桌子上旸上眼睛。在視線變得模糊時，我感覺到灰貓跳上桌子，躺在我的手臂上……牠這是要做什麼呢？

「喵。」

牠似乎想說：晚安。

我闔上眼睛，在灰貓的陪伴下，我陷入了黑暗，意識也漸漸地離我的軀幹而去，當一名旅人，遊走他方。

直到翌日早上時，我的母親搖了搖我的肩膀，示意我趕緊起床，我才清醒過來。

「你怎麼趴在桌子上睡呢？小心感冒啊你！」母親又拍打我的後背。

「嗯……？」我睡眼惺忪，茫然地看着母親和四周，發現灰貓又不在了，我就知道牠說不定在我熟睡的時候就離開了。

我打了一個哈欠，向母親說一聲早安。

至此之後，每天晚上，當我家人都紛紛熟睡時，灰貓總會待在我家的門口，只要我一聽到牠的貓叫聲，就會開門讓牠進屋；

我十分歡迎這位如此特別的客人經常來自己家作客，當然，我依然對牠一直背着的小斜背包感到好奇。

灰貓一直不肯讓我碰到牠的側背包，有幾次我趁牠閉目養神時，想偷偷地打開背包，結果被聰明又敏銳的牠發現，被牠輕咬了好幾口。

不過，自從灰貓來到我家作客後，我發現了我的睡眠情況開始有所改變。

我的淺眠和半夜驚醒的情況開始減輕，不單只是沒有再夢見可怕的惡夢，還會夢到一些讓我覺得很奇幻的夢。

我曾經夢見過自己在海洋下與魚兒暢游、夢過自己在高山上看日落，也夢過在充滿星星的夜空下，與灰貓漫步。

對了，基本上我所能記得的幾個夢境內，我都有看見灰貓的身影，在夢中的牠依然跟現實一樣，乖巧、聽話，和很會撒嬌。

如此特別的客人，我猜想灰貓是否由上天派遣過來的，專門安撫失眠的人安穩入睡；灰貓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過，牠只是陪伴我打發時間，陪伴我漸漸熟睡，只是無聲的倍伴，足以俘虜我的心，得到了慰藉。

漸漸地，相隔一段漫長的時間後，我不再需要依賴安眠藥入睡、咖啡這些提神飲料離我而去，最美好的是，我再也不需要看見夢中的自己毫無緣由被人追趕。

說不定這是貓的神奇能力。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臉上少了黑眼圈，也沒有疲憊不堪的痕跡，不禁微笑起來。

不過，灰貓是客人，而客人始終是客人，即使是灰貓，牠始終會有離開的一天。

這一天，在我的失眠得到改善情況一段時間後，終於來了。

晚上，我整理好東西後，跟平日的晚上一樣，聽到熟悉貓叫聲後，就跑去開門。

「晚上好啊！小傢伙！」我滿面笑容地開門，蹲下身看着灰貓，「今晚還是要來我家嗎？」

灰貓沒有喵喵叫，沒有回應我的話，也沒有自顧自地進來，我留意到牠與平時不一樣的是，牠叼着自己的小背包，那對湛藍的雙眼中，映出我的樣貌，也溢出牠的堅毅，還有……對我的不捨。

我不知道灰貓為什麼要這樣子做，但我感覺到了，牠不再回來了，今夜之後，也不會再來我家裏作客了。

「……你要走嗎？」我微笑地詢問，「如果是的話，喵一聲好嗎？」

灰貓眨了眨眼睛，似乎很猶豫，可牠始終向我喵了一聲，「喵……」聲音很弱，但我聽得出牠肯定的回答。

隨後，灰貓把牠的斜背包遞交給我，我接過牠送給我的禮物，但沒有打開它。

我深呼吸好幾口，在腦中告訴自己，客人始終會回到屬於自己的家裏，而像灰貓這樣有神奇能力的貓咪，自然而言，是要去幫助更多需要牠的人。

我笑說：「那麼，小傢伙你可要小心點啊！天氣冷，別經常在外面流連……」察覺到自己有點想哭出來的衝動，我連忙低下頭，繼續說：「如果你想，這裏也會是你的第二個家，知道嗎？」

灰貓走近過來，蹭了蹭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因此而傷心，牠又喵一聲，表示聽到我的話語。

「很好……」我的淚水模糊眼前的視線，臉上卻一直掛着微笑，而我也跟平日一樣，伸手撫摸牠的毛茸茸的毛髮。

灰貓撓痒了好幾下後，朝向我喵了一聲後，就轉身離開。

我說：「再見了。」我希望我們會有朝一日能夠再見面。

灰貓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牠眼中也含着淚水。或許是我的自作多情，把個人思想投放到貓咪的身上，然而，我們作為人類，始終需要一個心靈寄託，安撫疲倦的靈魂。

最後，我坐在門口，目送灰貓轉角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內，即使牠離開有段時間，我還是在發呆，回憶愛喝罐頭湯的灰貓，與無數夜晚的無聲陪伴……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我才回過神來，關上了大門。

在關上大門那刻，我聽見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也跟着跑了。然後我回到房間裏，躺在床上，打開灰貓送給我的小背包－－裏面裝滿不少的紙星星，而星星紙上全是星空的顏色，有幾顆紙星星上的圖案還是有貓咪形狀的。

我笑了，就算再低落的心情看到這樣的禮物，難免會覺得高興一點。我緩緩地閉上眼睛，等待睡夢的降臨。

今晚，我夢見了有誰在跟我說話。

「你絕對不會是被黑夜拋棄的孩子，去抬頭望向夜空吧，星星在照耀着你的前路，我知道，徹夜難眠的難受，夢魘的纏繞確實讓人感到恐懼。」

那人站在遠方，我只看見對方的影子，看不清對方的容貌，那人又說：

「希望這隻灰貓與你的相遇中，能讓你重新回到夢鄉的搖籃中……不過現在很成功了。星辰入夢，祝你晚安。」

當我看見灰貓的影子時，忍不住笑出了聲，「小傢伙你還真的是上天派遣而來的使者啊……！」與此同時，我感到淚水劃過我的臉頰，可是我並不感到悲傷，此時的我感到無比的快樂，或者是比快樂更高層次的感覺。

我不再是一位被黑夜拋棄的孩子。

「……這孩子，終於能睡上一個好覺了。不哭不哭，祝你晚安好夢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