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弃艺术建筑里梦游的两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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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跟我说他住不了酒店的时候,我正在金华艺术建筑公园里的一棵 “古树” 旁,或者说是一个“巨大的蘑菇”,这不太重要。它的真实角色是 “茶亭”,官方在不知何时写作的介绍里是这样说的:“她创造了一个新空间、小广场,她属于社会大众,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可驻留的场所,如同人们聚集在乡村的大树下交谈一样。…… 她是一棵古老的大树也是一个现代的构筑物——讲述着一个关于自然的极其久远的社会进程。”“她” 这个字用得好。不知道是不是在隐晦地暗示,有朝一日女性们也可以自由聚集、自由表达的美好愿望。
我在 “古树” 旁拍照的时候,她的 “新空间” 功能果然如声控灯一般被启动了。一个阿姨主动过来劝我,“拍这干嘛呀,你应该去河边拍拍!河边那么多好看的灯(指一些色彩随机变幻的细长圆柱体),还有对面那个大转盘(指摩天轮)。” 她穿的裙子很好看,彩色的、旋转状的条纹像摩天轮上的灯光一样迷幻。她让我猜她多少岁,我想了想,一般只有五十岁以上的人才会这么问,所以我说是四十多。她摇摇头说,我都七十多啦!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在我想要结束话题的时候,我就说,“我真喜欢这些建筑,我再继续看看!” 她点点头,往光明的河岸走去了。我赶紧拿出手机回复 G ,“刚才跟阿姨 social 来着。”
G 是另一位来浙江玩的朋友,我比他早几天到。我决定先在周围的城市旅游一圈,比如金华的这个 “建筑艺术公园”。据不算充分的资料显示,这个公园于 2004 年开工。当时的 11 位国外建筑师中,有北京奥运会主体育馆 “鸟巢” 方案设计者德梅隆·赫尔佐格,还有哈佛大学建筑系主任森俊子教授。6 位中国建筑师和艺术家中,包括代表中国现代建筑势力的 4 位领军人物艾未未、张永和、刘家琨、王澍。然而,这些建筑在建成两年后的 2010 年就成了废墟。我们就是来看废墟的。
我和 G 约定在金华见,但他到了以后,问了三家酒店都不让住,各有各的理由。天渐渐黑了,他说,实在不行就找 24h 麦当劳吧。但我劝他,睡麦当劳不如睡公园,反正建筑建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就这样,睡公园,似乎成了所有差劲的选项中,稍微像是我们主动选择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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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找好了我的酒店,但我还是决定加入 G 的丐帮,提前适应未来有可能会过上的生活。看着时间还早,我们决定,G 在外面等等我,我负责把他的行李放回我的酒店,顺便给充电宝充一会儿电。
趁这工夫,我刷了牙、洗了脸、洗了澡,用上了洗发液、护发素、沐浴露、洗面奶、精油、面霜等。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的身体竟需要这么多层保护。我还快速洗了衣服,想着明早就能干了。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带上褪黑素,最后觉得在公园里睡得太熟容易被城管抓走,还是算了。我提醒自己,尽量显得是去流浪,而不是去奔赴一场中产露营。为了多备几件厚衣服,我带了一个大且耐脏的单肩包。那是我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看一个当代艺术展的时候买的,自从有次不小心撒了半杯咖啡又被我扔进洗衣机后,它就从当代艺术文创周边变成了淘宝做旧箱包尾货。
经过了一番仔细的准备,我们重回公园时已近午夜。河边的灯光和摩天轮已经关闭,就像火车车厢也要在半夜熄灯让乘客们休息一样。我们就像是处于一场游戏的初始阶段,在没有装备和道具的情况下,摸索着前进。
一般来讲,如果你在一些摇摆着的树影之中,看到了一些黑色的几何体空缺,那大概就是艺术建筑之所在。但也有例外的情况出现。我看到树林里有一些隐隐约约的、蓝绿色的光,从一面面向天空的窗户里透出。盛放绿光的房子,像是个巨大的遥控器插在地上。我看了眼介绍,这个艺术建筑叫做:厕所。厕所之所以开了天窗,目的是 “在保证厕所内部隐私性的同时,引入天空以及公园景观,避免压抑感,形成与自然的融合。”嗯,还是写得太保守了。能形成与自然融合的,可不只是天空及公园景观,下水道也行。
还有,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我看到了一排在完全无规律地闪烁着的灯,沿着与地面呈45度角的方向,向天空延伸而去。这些灯不是在照明,它们只是闪烁。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座楼梯,指向一个被架在空中的立方体。这个建筑叫“茶室”,据官方介绍说,“高起的凉台可以捕捉到河景与野风,达成人们休憩饮茶的基本愿望。小建筑以轻盈的体量对应于厚重的大坝,如候鸟飞过,轻扑翅膀。”
我沿着台阶一个个走上去,左边的扶手是直径5厘米左右的金属管子,另一边则是完全无法握紧的钢丝。不知道是不对称美学还是偷工减料。终于走到了尽头,我扒在建筑的墙缝处往里看(如果那层薄薄的反光材料算是“墙”的话),整个房间空空如也,但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桶。是这个房间漏雨吗?那还是别住了。
我本想靠在扶手上远眺一下城市夜景,一低头才发现,管子一侧的扶手就在这台阶的尽头、离地大约3米处消失了 —— 从艺术现场到意外现场,只有一步之遥。
还好,另一个叫“展示厅”的地方也可以欣赏夜景。在河对岸的摩天轮还亮着的时候,展示厅的天台是拍婚纱照的好地点。趁一位摄影师大喊着“靠近!亲嘴!!对继续亲!一直亲!!”的机会,我曾偷拍下那个场景。
“展示厅”的介绍中有一句,“建筑的外部形体同时与基地景观形成有机的地型学关系。”我必须对此大加赞赏,因为它的存在搅乱了原本平整的地面,使之充满了凹陷与凸起的复杂结合,就像湖面上泛起的微微涟漪。我上次看到这样地形,还是在战争片里那些士兵为躲避袭击而挖的战壕。当代的战壕伪装成了艺术建筑,不仅能从物质到精神全面迷惑敌人,还能为新一代研究战争的学者们提供素材,完美实现了从后现代向实用主义的回归。
我来到战壕的最低处,坐在地上,靠着它的坡度仰望这座展示厅。这是个有趣的视角。从这里看去(如果我不是非要那么做作地开闪光灯的话),以展示厅为分界线,阳光绿洲大排档的招牌在下,英仙座的大陵五和火星在上。和厕所一样,巧妙地实现了与自然的融合。展示厅的另一侧被野草所覆盖,只留一个入口,里面放着几个小椅子和扫把。说来也怪,这个公园如今并不荒凉,步行道上甚至不会落一节树枝。但偏偏这座展示厅之上的野草看上去无人打理,像是被刻意留下的景观。
但我们不只是来看夜景的,而是来睡觉的。战壕虽然隐蔽,其坡度却并不符合人体的构造,不宜久留。经过了一天奔波, G 早就累了,没有力气逛完整个公园,我们便尽早选定了今晚的“青旅”——不远处的三座联排小楼。
它们通体粉红色,有着大屋顶用于遮风挡雨,一个个小洞分散在其中。它叫“儿童游戏”,或者叫“宝贝龙”,是一个“有多重穿越经验的曲折形混凝土墙体”。“宝贝龙”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全称一定是“宝贝们长大了都是龙的传人”。
但是当你用一个睡觉的标准来衡量它,就会发现它的设计者真的敌意很大。这些洞洞排布过于均匀,以至于没有两个相邻的大房间。有的房间很大,但是地板是个斜面,无法躺平。有的地板很平,但左右两面都没有墙,缺乏安全感。总之,每个房间都有其独一无二的毛病,正如 G 问过的每个酒店,都有其个性化的拒绝入住理由。
我们开始挑选喜欢的房间,认真地尝试入睡。为了适应必须不断变换姿势的身体, G 在五个小时里辗转了三个形状的房间。我选定的,是一个位于一层的大房间。它的左侧完全敞开,面向青旅大厅,右侧留有一个小窗户,面向不远处的矮树。我从另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被人留下的蓝色垫子,拿来作为了我的床铺。然后把平时系在包上的丝巾解下来系在脑袋上,稍微挡一挡风的同时,还扮演了儿童游戏里的狼外婆。
只可惜,没有了褪黑素的我不太睡得着。三点,我看到一个背着黑色大双肩包的男人经过。四点,不远处来了一位看短视频的老大爷。五点,晨练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我的手机快没电了,靠着在脑海里编造这些人的人生故事,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失眠的夜。
五点半, G 起床了。他在(废弃的艺术建筑厕所旁新建的)真·公共厕所里,take了一个bum shower(流浪汉式洗澡)。这个词是他在美国学到的,指那种在加油站的公厕里迅速洗完的澡。
面对着河边日出,呼吸着植物在光合作用中散发出的第一批氧气,我们元气满满的一天又开始了。
3
第二天晚上,我们打算逛完建筑艺术公园的另一半,所以还是要继续留在金华。这次我们来得比较早,公园里散步的人们还没有离开。我这才发现,在刚刚天黑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建筑的旁边是有灯的。而且,由于灯光太过抢眼,让人甚至怀疑建筑才是陪衬。
我们今天看到的第一个建筑叫“冰淇凌报亭”。介绍里说,“整个建筑是一个狭长的、可对折平面”。呃,我没看明白,但大为震撼。然后是,“北墙由带框的展示窗构成,其中张贴印刷材料。当日的报纸全部张贴出来,这样过路人可以看到报纸的全部内容。墙面也是一个刚刚过去新闻的档案馆,主要保存在杂志的封面和标题上。”
如今,这里里外外五颜六色的彩灯,的确完美还原了其“冰淇凌”这部分特征。但这位日本设计师大概是不太了解,“拿纸糊墙”在中国早就是不是什么创意了,而是一直以来的民间装修智慧。你要是偏要把它变成创意,那反而是糊不上去了。对吧?
再往前走,我看到了好几个建筑我都很喜欢,但都不适合留宿。比如一个“桥上茶亭”。(怎么会有这么多喝茶的地方?)它的介绍是,“墨西哥建筑师把桥的穿行与茶室的通道合成一个非常有趣的‘桥上茶亭’的概念,并通过预应力混凝土折板结构的挤压与扭折制造了两种程度的阳光阴影感受。在‘桥上茶亭’,或停或走,或阴或阳。”
我想象着在这个桥上茶亭里醒来,看到日出被切割成不同的形状……可真是太适合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了。可惜它的大门紧锁,拦住了我修仙的路。
还有一个“禅空间”,设计师是赫尔佐格&德穆隆(Herzo G &De Meuron)。他们最著名的作品有将巨大的伦敦河岸发电站改造为泰特现代美术馆、2008年北京奥运会国家体育场。“禅空间”,“像洒落在村里的其他建筑一样 ,在平面上是一个正方形,立体化后形成一个正方体,这个正方体的每一个面被相同的中国传统屏风式图案所包装,设置一个无形的矩阵在每一个建筑立面上,以确定外形和开放空间的位置。”
G 说,这个有点像儿童游戏,但是更ZXXX一点。我以为他是说这里更“zen”一点。所以我问,“那你要不要在这里冥个想?”但他纠正我,是更“脏”一点。我明白了,这里也不适合住。
今天晚上第一个让我们想要作为备选住所的,是一个远远望去像售楼中心一样的大别墅。说像售楼中心是因为,在我有限的见识中,好像售楼中心都比他们卖的楼本身要豪华得多。而且这个楼豪华得还有点特殊,带着一种“在地”的自豪感,具体来说,“整个建筑全部采用本地材料,在底层和室外部分采用金华当地石材,在顶层则采用本地木制品和钢材。”
实际上这里是个餐厅,有着二十几张餐桌和下沉式的座位,二层还有空旷的阳光房。尽管餐厅早已失去了它的功能,还停进来两辆垃圾车,但是被一丝不苟修剪的园林,却仍然欲盖弥彰地维护着它最后的尊严。
我真的想住进这个“尊严之家”,但当公园熄灯后,我们再逛回这里时,发现两个男生仍在对面黑灯瞎火的篮球场里打球。与打球的噪音相比,我更担心的其实是……该不会他们也打算住在这里吧?那,为了避免因人群聚集而半夜被驱散,还是另寻他处为好。
最后我们穿过一片空旷的草坪,看到一片白色的建筑群。它原本的名字叫做“综合空间”,它的介绍中提到,“设计师在此提出了‘点心’空间概念……对每个走入的人而言,他在经历一次小小的体验,也许更像是品尝一个不同风味的小‘点心’,很小很轻很少,但或者已经点到了你的心灵某处……”
综合空间的群落结构提供了原始部落般的安全感,曲折地穿梭于其间的秋风,也如水墨画一般晕染出夜的质感。建筑的外围,一排拔高了废墟地位的红字立在上方——“建筑艺术公园新时代文明实践站”。
新时代文明实践!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决定,就住这里。
我们选择了位于综合空间最中央的一个休息亭。亭子四边宽敞又干净的长条形座位,差不多是一个火车卧铺的宽度。十一点多, G 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但这对我来说太早了点。为了充分利用这个空间里家一般的感觉,我拿出电脑,开始在天然暗房中整理照片。不远处有路人聊着天经过的声音,很欢乐,一定是因为靠近了新时代文明才欢乐的。
后来 G 在石头的座位上睡得有点冷,我原本无用的文科知识就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我说,我在写一篇文章时引用过一个叫“敌意建筑”(defensive architecture)的概念,是指一些设施因人们对公共区域中的休闲需求而存在,却又为了阻止人们过于休闲而刻意制造障。其中的一种敌意建筑就是石头材质的座位,因为石头的表面温度较低,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不是休息的好地方。“总之,你换到那边那个木质长椅上试试。”
我睡觉的时候,研发出了一个很“新时代文明”的保暖方式:把两个口罩挂在耳朵上,然后戴在头顶上(如果你能想象出那个动作的话)。如果条件允许,换成加绒口罩效果会更好。除了耳朵会有点疼以外,口罩不易掉,又覆盖面广,是流浪过程中的必备物资,建议所有可能失去住所的人随身多携带几个。在它的保护之下,我比前一晚休息得好多了。半睡半醒中,我习得了一项不太有用的技能,就是从嗡嗡声的音调高低,判断耳边是否换了另一只蚊子。我做了个梦,梦到第一只发现我的蚊子,也是这一群蚊子的首领,叫ANATA,比那个国产品牌ANTA还多了一个A。我好像是一巴掌打死了它。第二天,我的腿上出现了二十多个蚊子包,隔着裤子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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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通过一篇题为《没有故事可讲的盛世是一片衰败的公园》的文章知道这个公园的,但为了不让太多他人的讲述影响我对公园的第一感受,离开金华后,我才开始仔细阅读。文章作者在想要了解这些建筑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的过程中,发现当年的新闻报道如被遗弃的建筑一般,只剩下了零星碎片。我沿着这些碎片,把能找到的报道一个个看了回去。可能由于两晚的相处竟让我对公园有了家一般的感觉,我在其中划出的重点,也和原文作者有些不同。
我在看的过程中想解答的问题是:是什么样的时代,给予了我露宿公园的大好机会。这当然是一道送分题。
答:根据 2004 年的资料显示,当时这个项目还很受政府重视,作为政府决策者的区长在接受采访时提到,既然还有建筑师要参与进来,那就“干脆把绿化带向义乌江上游一直延伸上去”,让更多的设计师都能参与进来,“这个平台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的平台”。 “今后谁来我都乐意”,区长当时这样说道。
但是到了2010年8月,《钱江晚报》发表了一篇报道,题为《金华建筑公园建成两年仍闭门,名师设计惨遭殃》。这个记者了解到,“之所以要把这些建筑物的门封闭起来,是怕流浪汉之类的人进去以后,会对建筑物造成更大破坏。”
当大城市逐渐将这片区域吞并的时候,2012年的一篇报道中提到,王澍设计的"咖啡馆”已变成一家房产公司的办公室,原因是这个“咖啡馆”正对某房产公司的楼盘项目。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那篇文章的记者:“我们也是考虑到给业主一个好的印象,我们的楼盘搞这么好,出门那么破。”
现在这些楼盘已经建好了,从五六层楼的老式居民区到被植物层层围住的别墅区都有。随着公园的环境变得好了起来,房产公司也从这里搬了出去,办公室又重新成为了废墟。
综上所述,是最好的时代给了我最好的机会,我应该偷着乐。
和他人的记录作对比的时候,我还发现了另外的一些好笑的事。我以为我看遍了所有建筑,但回去一对照,发现我唯独没发现艾未未设计的那个。它消失在黑暗里了吗?我仔细读了好几遍艾未未的设计理念:“博物馆从东、西、南三面看过去都是普通的坡屋顶建筑,形状与当地常见的房子无异,形式简单朴素;只有在北面才能发现它的独特之处。人们从室外到室内,从入口到出口,会产生有趣的空间体验。”然后又认真回想了长达排一次核酸队伍的时间后,才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是看到了一座像乡村木屋一样的房子,好像是摸了摸那些,好像是木头、又好像又不是的表面。但我没有拍照就走了,因为在一大堆艺术建筑中,突然看到一个不那么艺术的,会让我有种恐怖感,我怀疑它是艺术建筑中的便衣建筑。
还有,在与一座连接着金华建筑艺术公园与艾青纪念公园的步行桥不远的地方,我们看到过一个白色的圆形走廊。 G 说,“像古希腊的风格!”我看了看,尽管这个公园到处是草坪,但圆形走廊的南面,却有一块特意被围起来且抬高了的长方形草坪。被围起来的草并不比外面的草更加茂盛,甚至因为更多的踩踏而显得没有那么有生机。那么特意围起来……可能是为了强调这些是金华本地草?
由于这个建筑的占地面积实在有点大,我懒得找它的介绍,决定直接找到公园的地图和网上的资料看答案。建议大家不要学我,因为结局会很滑稽——我发现这并不是哪个大师的作品,它根本不是17座“艺术建筑”之一。
但我坚决不认为是我对艺术的理解出了问题,而是认为当代艺术的理念需要拓宽。在我看来,艺术从不存在“过度解读”一说,观众们就是应当把自己训练出“你拿张白纸上街我都知道你想写点什么”的领会能力。在这一精神的指导下,你会发现公园里还有更多精妙的艺术。
比如台阶,这是一个因观者的互动才存在的作品。在靠近每一处艺术建筑的步行道上,你都需要有仪式感地下三步,上三步,三步三步又三步。你的视野不会因此而发生任何变化,却真实地参与了一项行动。正如社会中每一项规则,都是通过生活中最不易察觉的时刻,完成对全体公民的筛选与优化。当观者踏进第一节台阶,内心不免会有一个念头出现:“这样的设计是不欢迎残障者的吗?”当然不是!恰恰相反,这些艺术正是通过引起健全人们的反思,来反向体现对残障人士们的关注。
公园外围的铁皮围挡,也是最不易察觉、却最不可或缺的艺术建筑。远看,它是个平面;近看,它变成了由单一平面按照精确的科学计算而延展开的曲面;再远看,又变回了由曲面压缩成的平面。这一建筑的流动性不只体现在与观看者的关系上,也体现在其空间占有上:它可以如长城一般绵延千里,也可以像纪念碑一般直指云霄。但是其最有魅力之处,其实是汇聚多种看似矛盾的对立统一体于一身,如安全与危险、平静与动荡、历史与未来,体现了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阴阳之道。更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地理位置优越,位于公园的最外围,因此任何游客都不会错过它。它没有特定的观看顺序或观赏角度,不论是公园里还是公园外,你都会发现——这一切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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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我们离开了艺术建筑公园,离开了金华。再过几天,国庆就要来了。到时候,这座公园,会成为更多人的家园吗?
如果真是如此,我有件重要的事,想提醒一下未来的住客们:
河边有个健身步道,只穿袜子不穿鞋在上面走走会特别舒服。绝对让你脚底生风,胜过真人按摩。
千万别忘了体验。因为是免费的。It’s 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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