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蒙藏文化中心」:小小海島上的華國情懷?
為了寫一篇關於「蒙藏委員會」的報導,今天去了蒙藏文化中心的一場開幕活動──沒想到整場活動處處都流露著某種,介於荒誕和奇幻之間的氣氛。
所謂的「蒙藏委員會」,原本隸屬於行政院,職責是「主管對蒙古族、藏族的各項事務」,其前身即為清朝時期的「理藩院」;該委員會後來在 2017 年正式解散,並改組為「蒙藏文化中心」、改由台灣文化部主管。
某個意義上來說,「蒙藏委員會」和 2018 年正式解散的「台灣省政府」有點類似,都曾是「播遷來台的中華民國」用來延續法統、民國體制,並宣稱對大陸主權的機構,也都在「中華民國本土化、台灣化」的過程中,於近年相繼走入歷史。
今天這場開幕活動,是為「複景生活:當代藝術視角中的蒙古與中亞」這個展覽、以及「布里亞特影展」同時舉辦的,而布里亞特,就是居住在今日俄羅斯境內的其中一個蒙古裔族群。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是和蒙古有關的活動、參展藝術家也有不少來自蒙古國,但蒙古國駐台代表處的人員卻沒有出現,反倒是莫斯科駐台代表的特助出席了活動──主持人介紹特助時,還引起了現場一陣騷動。
(不過在烏俄戰爭膠著的當下,莫斯科代表處居然派人前來還是蠻令人意外的,不知道是不是特助本人因為私人交情、以個人身份出席的⋯⋯
尷尬微妙的地方還不只如此。
一位官員致詞時,還提到「台灣人生在海島國家,對於草原民族的生活不太熟悉」,然而蒙藏文化中心的前身,分明就是一個主理「西部、北部邊疆地區事務」的機構,隱含的是一個「大陸國家」的視野和框架,幽微折射出中華民國體制,疊架在台灣這座海島上的荒謬感。
不過最奇妙的,大概還是影展本身。
開幕片選的是《貝加爾湖渡假趣》,電影本身拍得有點生澀,但劇情蠻有意思的:
2015年,一個俄羅斯男孩被父母送去貝加爾湖畔的夏令營、成日鬱鬱寡歡,卻在夏令營場址,發現了一捲錄製於1985年的錄音帶──原來夏令營的場址,在過去曾是蘇聯「少年先鋒隊」的訓練場地,而錄音的人則是一位少先隊成員。
更神奇的是,這兩個相隔三十年的男孩,接著穿越時空、互換了身份,最後 2015 年的男孩,還幫 1985 年的男孩恢復了「少先隊成員」的身份。
電影中有一幕場景,是在夏令營營長的辦公室裡,而普丁的玉照就高掛在牆上,在烏俄戰爭的當下,看起來格外令人不安。
看完《貝加爾湖渡假趣》的感覺是,編劇似乎想對當代俄羅斯提出批判,甚至對蘇聯時代有些「緬懷」:現代的俄羅斯小孩,接受了西方消費文化的「洗禮」,iPad、iPhone不離身,社交平台上的網友,比日常接觸的好友還要重要;相比之下,蘇聯時代的孩子更重視友誼、互助和榮譽。
有些符號的並置、對比,用意也很明顯:過去的少先隊爭取的是紅領巾、徽章,今日的俄羅斯孩子卻拿著美元、喝著可口可樂。
不過弔詭的是,雖然是「布里亞特影展」的選片,但這部開幕片的主旨,卻和蒙古文化毫無關聯,而「布里亞特」則被化約成幾個蒙古面孔的演員,以及貝加爾湖這個地點,因而只是故事發生的背景──於是毫不意外地,電影的映後座談,幾乎變成了一場「貝加爾湖的旅遊講座」。
另一個有點奇妙的點,則是主辦單位準備了「包子」,送給前來參加影展的觀眾,因為「蒙古人也吃包子」。
但主辦單位也坦承,台灣根本找不到正宗的蒙古包子,所以就買了豬肉餡的普通台灣肉包來替代,恰好呼應了整場活動、甚至蒙藏文化中心給我的感覺──在「中華民國遺留下來的框架」裡,用「台灣視角」想像蒙古/布里亞特(而且主講人沒有忘記提醒,貝加爾湖就是「蘇武牧羊北海邊」的那個「北海」⋯⋯
映後座談的主講人還提到,貝加爾湖的湖水「很乾淨」、「可以直接喝」,於是又想起另一件荒謬的往事。
2009年我坐火車橫越西伯利亞時,也曾去過貝加爾湖畔──當時為了帶一些貝加爾湖的湖水回家留念,於是就把在蒙古國買的伏特加喝光,再用空瓶裝了一些湖水,一路扛去西班牙,然後再帶回台灣。
後來有天我發現酒瓶裡的湖水居然不見了,問了我媽,才知道她有次喝醉、想要追酒,所以就隨手打開喝掉了。
我猜我媽當時可能真的太醉,所以才沒有發現,瓶子裡裝的根本不是酒,但大概也側面證明了,貝加爾湖的水真的還算乾淨,至少我媽喝下之後沒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