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6-4在路上

讀高中的時候，每天要騎二十分鐘的腳踏車去學校。前十分鐘相當輕鬆，經過一些普通的小路，大路，末了，要經過一座運河上的橋。上坡的時候，總有些費力，我看到有些人身子離開車座墊，奮力踩踏一陣，遂飛速超越我，上到坡頂。青春期的我覺得這樣子很不雅觀，打死也不會模仿這種看似比較輕鬆的方式，只能憋著一口大氣，使出少女全身的力氣穩住，讓身體搖擺的幅度盡量少一點。上到坡頂的時候，我松一口氣。旁側的機動車流通行速度加快，橋身微微顫抖。這橋，一天中要承受多少人類上班上學的緊張感。

從橋下向右轉，通往古運河路，沿著運河一路騎行，聞到一股化學工廠的異味，接著就看到學校的大門了。這一段因為不是主幹道的關係，比起前十分鐘的路程，要荒涼得多。也不知道為何，我印象中從來沒有在路上遇到過同學可以一起騎。尤其是黃梅天，我得套著悶熱的雨衣，左晃右晃的，那最後一哩路，變得異常的孤獨而漫長。

上學本就是件極其痛苦的事情，冬天上學的時候，往往天都還沒亮。剛騎出家門的時候，用月黑風高來形容也不為過，冷到瑟瑟發抖頭腦僵化的時候，簡直懷疑那是白天還是黑夜。不過，一旦想到黑夜出門，就小小興奮起來。我屬老鼠，很小的時候就對這個屬相很有歸屬感，幻想有一天可以日夜顛倒，白天睡覺，晚上上學，因為我感覺晚上精神比較好，眼睛也不畏光。話說回來，天色暗如果還下雨的話，事情就更有趣了。我發現，路燈的光打著潮濕的地面，地上就會出現另一個世界—這個城市的倒影。在那個世界裡，有我們對應的另一部分的我們，但那個我們，會在更安全更舒適的環境裡，不用暴露在學業，工作和一切其他的恐怖事件中，代表著更幸福的我們。在那條筆直的運河路上，我不需要關注太多複雜的交通狀況時，就可以開著這樣的小差。

回家時，運河路上也會有一些小劇場，傳說中傍晚放學的時候會有小混混出沒，搶走書包，或是搭訕女同學，所以住同一方向的同學大多會一起回家。我對此嗤之以鼻，只覺得可惜：喜歡的男同學好像不走這個方向，因此就算遇到小混混，也無法上演英雄救美的橋段。現在想來，這麼淡定，一方面是我對自己飛車逃脫的技術有信心，另一方面也反映著放學回家的輕鬆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