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住在龍環葡韻的貓頭鷹

我又回到這裏，兒時的舊居。

小時候，我住在氹仔舊城區，吃完晚飯後，常常跟表哥表姐一起出去玩。

我們會去嘉模教堂，會去十字花園，會去住宅式博物館，後來那區統稱為龍環葡韻，最可惜是小時候我最愛的那片紅樹林濕地因為填海問題影響水域生態而全數枯毀。

關於兒時記憶，其實已經十分模糊，但我一直記著跟表哥玩的貓頭鷹追逐遊戲。

我屬兔，小時候大人常常叫我小兔子。

當我知道貓頭鷹會捉兔子來吃，就對這種只在圖書中看過的生物心生恐懼。

表哥知道我害怕貓頭鷹後，有一次我們到龍環葡韻玩，他突然對我說，貓頭鷹來捉你啦，然後拉著我的手跑呀跑，跑呀跑。

跑到我們都累了，喘著氣，我問表哥，真的嗎，真的有貓頭鷹嗎？

表哥煞有介事地說，有呀，就躲在樹上，剛剛一直追著你。

後來我當然知道是表哥騙我啦，但往後我們每次到龍環葡韻，最後還是會以貓頭鷹追逐遊戲作結。

升讀中學後，我家搬到澳門居住，很少回來這裏，也沒跟表哥再玩這個遊戲。

彷彿貓頭鷹只屬於龍環葡韻，而每次經過這裏，我就想起隱藏在樹上的貓頭鷹。

*           *           *

表哥後來到加拿大升學，畢業後回澳在酒店工作。

我們只在親戚聚會上碰頭，我身邊的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而表哥還是單身一人。舅母不知道催促過他多少次帶女朋友回來，但他總是一笑置之。

上個月的聚會表哥首次缺席，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得了肝癌，舅父說他的生命已進入倒數階段。

當晚我立即跑到醫院探表哥，強忍著淚水，叫他振作，告訴他一定要熬過這一關。

表哥虛弱地笑了笑，他跟我聊了很久，反覆叫我別難過，生死有命。

最後他說他死後要化身成貓頭鷹，棲身於龍環葡韻中，每次我回去，牠就追在我後面。

我問他為甚麼要追著我跑？

表哥凝視著我，對我說，我一直也追在你後面啊。

我的眼淚在瞬間決堤，握著他的手飲泣，表哥，你要快快起來拉著我的手，跑在我的前面。

*           *           *

表哥，我又回到這裏啦。

你說你要變做貓頭鷹，你快來追我啊。

我現在不再害怕貓頭鷹啦，所以你快點變做貓頭鷹來追我吧，我會將你捉住，再也不讓你離開。

但如果你覺得住在龍環葡韻比較好，我常常來看你吧。

表哥，你說你一直在追我，但其實我一直在等你啊。

我不哭，我要等貓頭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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