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三)

祖母是很神奇的女性，生於那個保守社會，歷經日治、還有國民黨遷台、白色恐怖的影響，很少看到一個這樣舊社會女性，還懷著開放心態，或許是因為祖母有著走遍世界的心願，而她也確實身體力行，自己攢錢走過世界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同的人事物，相對的有了比她同輩人更開闊的心胸。

雖然和祖母第一次相處較長時間，是母親車禍住院時，老人家趕過來照顧我們兄弟姊妹，我對祖母說，其實也不勞煩老人家趕來，祖母卻說，都一直照顧五叔的孩子，也照顧過二伯那幾個孩子，甚至三伯住的近也有幫忙照顧些，唯獨我家的孩子都沒顧上什麼，「當祖母的要公平對待每個孫子啊! 」祖母講這些話時是開心的，可以看顧著每個孫兒成長，那是她人生裡的最大成就與開心。

祖母甚至偶有調皮的時候，有一回早上不到八點，就打電話來家裡，嚇的父親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結果祖母指名要我聽電話，原因是老人家很想叫個孫子起床，「你要上課了吧?」

我答是，「我在美國，打國際電話捏! 」總算聽出祖母口氣中的興奮感，原來她很高興學會打國際電話，打來跟孫子炫耀，叫孫子起床上課只是藉口。老人家甚至在我們組織家族旅遊，去到一個遊樂園玩時，想要完成「乘坐雲霄飛車」的人生清單。園方人員當然不答應，即便我們家屬再三要求，即使危險也自己負責承擔，還是幫祖母完成這一項人生清單，甚至進一步解鎖更多遊樂設施。當時只覺得祖母有著小孩心性，但人生走到現在，卻意外發現人生不斷嘗試，不斷收集人生第一次，永遠對事物抱持著新奇，會讓人生不斷前進，也不容易讓心理變老，竟也成為我的人生理想。

祖母的居無定所並不辛苦，她想住哪個兒子女兒家，住多久都受歡迎，反而希望老人家住久一點，也因此每個家都有她的衣服物件，只需要拎個小包就能從台北住到高雄。每回住到哪個家，家裡必定熱絡，附近親友來往走動，兒孫來電也熱絡，祖母為了「公平」，總是儘量到每個家都住段時間，她對每個媳婦也是「公平」，想給一個兒媳或女兒買件禮物，其他兒媳女兒必然都有一樣的禮物，就這一點來說，母親感觸很深刻，當初母親娘家確實反對過這門婚姻，畢竟父親家境大不如母親家，而以前的祖輩還有著頗強烈的「閩客情結」，說當客家媳婦很辛苦，不希望女兒過得辛苦，但母親很慶幸自己當時堅持，遇到一個開明的婆婆，來到一個團結且親密的大家庭。

在我定居高雄幾年後，某次回家母親提及，祖母罹癌的事件經過，祖母正好來我家住，不經意告訴母親，「破嘴」好久都沒好，母親查看祖母口腔，發現接近智齒的口腔壁有三個白色破洞，普通「破嘴」大約一周能好，但祖母這病灶已經超過兩周或許更久，決定帶祖母上醫院檢查，是口腔癌，幸好發現早，經過小手術，後續接受電療即可，祖母不但傷口恢復良好，接下來的治療反應也良好，依然可以到處跑的祖母還是精神奕奕，只是每逢回診治療日，兒孫排隊想陪伴祖母的相爭，也成為一種趣味。好不容易輪到我一次，這一回是因為父親也趁著這回北上，約診要做腸道內視鏡檢查，父親擔心自己無法照料好祖母，才要我同行，而父親也在此回檢查順道切了腸道內的瘜肉。

還是要搭首自己很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