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天色很黑。
支岩的手表停在两天前的11点37分。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不能确定是正午前的还是夜里的11点。
他停下来,在一块残缺的石墩上坐下。
这个动作比行进要艰难很多。
就像强迫一颗绕恒星运动了上亿年的行星停止转动。
这次他应该走了有七八英里。根据他之前多年长跑的经验推算。
那么距离他的目的地应该再有一天一夜,如果他足够幸运在途中遇上充饥止渴的机会。
他记得很多年前。
好像还是上小学的时候在一本科学杂志上读到过。大脑的运转消耗的能量占身体总能耗的20-25%。
他努力不去达到这个配比。
但努力的过程又白白增添了消耗。而且这是徒劳的。大脑是不可控的。
比如现在。他希望自己为剩下的一天一夜做出一定的规划。
他忽然无法调动那个区域。真正的失去力气是失去大脑原本应分得的最后五分之一。
于是在这个想法完成后。他彻底关了机。
从石墩上滑下。躺倒在了枯草和石沙交错的地面上。
支岩出生的同一天,他父亲在供职了近十年的学校得到了一次晋升,成为神经科学系副主任。
父亲是不苟言笑的人。母亲给他的关爱或许在很多层面弥补了父亲的疏离。
但十五岁那年,支岩在选择公共高等教育组织的时候第一次主动敲开了父亲的书房门。他不希望自己做的这个选择带有书里常说的家庭缺憾。
父亲只说,尊重他的兴趣。
支岩便选择了数据学。组织位于大洋彼岸的一个面积不大的岛屿。
接到母亲的讯息说父亲失踪的那一天,支岩迎来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支岩轻轻将一个吻在孩子的额头停留了两秒后,和妻子说,等我回来。
支岩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几颗星星,他不确定是否自己的视线出现了合理的模糊征兆。十五年如一日的工作强度是凡人肉胎当前进化水平的适应性还无法排解的。
父亲说,尊重他的兴趣。但父亲从未问过,那是什么。支岩在无数个雷暴肆虐声和机械枪支交火声此起彼伏的夜里醒来时,不知对父亲的埋怨和对儿子的愧疚感孰轻孰重,他的职业生涯有上千万的数据库供他在大脑里建模分析处理。但他不知道怎样彻底将那些交叉错乱长短各异的树突轴突,以最好的排列组合方式运用,给他一个不将儿子和父亲同时合理化的结构。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和儿子的画面,与他和父亲的画面,似乎不存在同一个单向时间轴上。
仿佛是他同时存在的两个毫不相干的时空。
独立的。各自为营。
无序。从未连贯。
只是他还想过。如果有一天
如果还有那么一天,当他抬头看向书房门口一脸稚嫩且敬畏的儿子,被邀请作答的时候。
他想他会有更好的答案。让他不那么遗憾的答案。
他忽然发觉自己有了思考的力气。那要快想想明天的行程。
天亮的时候。
一支专门调配保护科学家的作战小队在行进途中看到了炸毁的公路旁躺在枯草地上的支岩。
他们用超声波信号联系了支岩背包挂牌上的一串电码。
二十五英里外一个隔离区的一位中年女子领着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裹着厚厚的防护服到达的时候,支岩的尸体已经被迅速特殊处理好,放入了遗体箱即将被送往集中处。
妻子默默接过同样特殊处理好的支岩的背包。她只静静在遗体箱边站了一刻钟,然后用泛红但干涸的眼眶对上男孩茫然的目光。她张张嘴,唇语说,“见过爸爸我们就走吧。”
她抬手去牵男孩的手,将包换到另一边的时候,侧面夹层的手表闪过一丝白光。
上面的指针停留在11点37分。
Like my work? Don't forget to support and clap, let me know that you are with me on the road of creation. Keep this enthusiasm toge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