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而來的信，近在咫尺的妳

除夕夜那天我收到了一份包裹，其實，這份包裹來得應該更早，只是因為礙於我現在住的地方信常寄丟，所以留了婆婆家的地址。

婆婆傳來訊息和我說：「有妳的信，上面寫 Lily Chen。」

疑 ？！婆婆也知道我叫 Lily 啊？

我的名字叫雯莉，其實這樣寫出來，並不是因為我想開始寫自傳，而是想告訴妳我始終覺得我們之間有著很巧妙的緣分。

我至今總共認識兩個名叫「ㄌㄧˋ ㄨㄣˊ」的人 ，一位是我的小學五、六年級老師，一位則是妳。

小學五、六年級的老師是我的恩師，其實我大概是因為她才有了許多想成為一位老師的想法。我與她的相遇，說來好笑，她是我當時學校高年級的「名師」，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出了名的兇，也出了名的會教。

我不喜歡很兇的老師，更怕被打（當年並沒有嚴禁體罰）。分班的那一天，我坐在四年級的教室裡和一位ㄧ直問我被分到哪ㄧ班的男同學閒聊。

我問他：「那你呢？」

他給了我答案，當時的我大概沒聽清楚他說幾班，只記得他就是被分到名師的班級！我很壞的ㄧ直笑他，還跟他說那位老師很兇。

然而，隔了一天開之後，我就坐在那位男同學的旁邊，這下我終於搞懂了他說的是哪一班？五年六班。

莉雯老師的確很嚴格，不過我從來沒被她打過，倒是有一回她對著玻璃心的我說：「便當裡有蟲也要哭了嗎？」我端著便當盒等她允許我把那到道菜倒掉，但下一秒我就哭了！不過，不是因為有蟲，而是因為我覺得老師是不是不喜歡我？！

老師喜不喜歡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嗎？對當年的我而言，是的。因為我好喜歡她。她很照顧我，關心我，也很鼓勵我。她發現了我喜歡寫作的特長，訓練我寫作參加台北市的寫作比賽，她在我餓著肚子來到學校的早晨，一句話也沒問地就和我說：「後面那間老師討論室有飯糰和豆漿。」我沒和她聊過我的家庭狀況，但我想是姑姑們曾有熱心地提過？抑是或許之前教過我的老師也說不定。

不過，當時不懂事的我，感覺被莉雯老師看破的瞬間，竟然有點因為感到赤裸而傷心，那份情緒多於驚訝，以及飽食一整顆飯糰的滿足。

被看穿自己很殘破的ㄧ面，她仍然愛我，用不張揚的方式照顧我，也教我如何去照顧別人，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可以好好體貼地照顧其他人的感受。她愛我，妳愛我，我愛妳們。

妳曾說類似的話：「我很喜歡ㄧ個人表現出自己真實的樣子。」聽到妳的話，我放心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已放縱地想要成為真實的自己，從無菌室病房走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已經決定要對全世界表現出自己原本的樣子，我不想對自己有任何的委屈和勉強，因為那些都不太健康，除了這樣展現給妳，我也同樣如此對待世界，不過，不同的是妳會愛我，但世界的人人未必都會那樣接受。

「這個世界愛你，無條件愛你，我也在遠方愛你，每天都希望你健康平安。」謝謝妳寫這些給我，我看到差點掉下眼淚，不是因為字字句句裡頭都有愛字，而是因為妳寫的愛，就真的是愛。

我認真的時候其實不太常對外人說愛，不是因為不愛，是因為弄不清楚愛，我怕我說得太重，卻給不起那份愛的重量。可是要搞清楚愛是什麼？大概也不事件容易的事？

想了想，不過，其實我很常對老公說愛你，難道這是因為我搞懂愛了嗎？似乎倒也不是，而是我想ㄧ直抱住他，可是很多時候我不能這樣做，例如睡覺的時候，煮飯的時候，上廁所的時候.....，所以我想告訴他不管在做什麼的時候，我都想抱住他，不管他能不能抱住我，我們之間有著愛的距離，老公不是外人，妳也不是，我愛妳，親愛的 Liwen。希望妳別介意我在似乎還沒很了解妳的時候就這麼說，不過如妳所言：「最重要的，『愛妳』。你最愛的老公愛妳，而Liwen也愛妳。親愛的，這個世界都想好好愛妳，妳也要好好愛自己。」妳在距離我好遙遠的地方寫下這些給我，為什麼飛行了九千多公里，這封信到我手上還是熾熱的呢？

妳給我的畫，我暫且把它們夾在我廚房的小板子上，等到哪一天我看見漂亮的木質相框，我要再拿幾張把它們放進去。把畫放在廚房，是因為廚房是我在家最喜歡待的地方，雖然很遺憾的是我整天耗時最多的地方是睡覺的房間，不過前者我是清醒的，後者我可能昏昏欲睡。

坦白說，有時候我會想問妳在畫什麼？ 感覺那份意象好深層，畫的裡頭蘊藏著好豐沛的情感，就像宇宙大爆炸那樣，瞬間釋放了好多能量，於是我沒問了！

妳的心思，妳的情緒濃縮在一張張的圖畫裡頭，我不能搞懂宇宙，也無法全然理解妳，我明白這份渴望是正常的，因為這份無法全然明瞭妳的心情，所以我們能夠ㄧ直認識。有些時候，我會問老公：「為什麼相處了十多年，你有些地方我仍然覺得不瞭解。」我以為是因為人都不斷地改變，而老公卻說：「妳已經很了解我了啊！我覺得現在最懂我的人是妳。」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瞭解自己的部分，我眼底的妳有著極其溫柔的ㄧ面，有些人用他們看見的文字定奪ㄧ個人的ㄧ切，可是誰知道文字其實也不是全然。

文字是用來真心交流的，我記住妳和我說過妳很享受身為一個人真心交流的瞬間，我鮮少想要探究我在妳心裡是什麼模樣，因為我知道妳愛ㄧ個人真實的樣子，所以我就只管成為自己。請原諒這樣任性的我，我會這麼說出口，是因為我明白妳能諒解，也能接受那樣的我，所以才說的。對想珍惜的人才有必要請求諒解，其餘的不解釋，是因為不重要了，或者決定要放手了。

妳給的糖果我吃掉了好幾顆才想起來要拍照，請再原諒這樣貪吃的我。實話再說，我還把其中的幾顆分享給我的家人，我急著說：「這是丹麥的糖果喔！」我想炫耀妳，因為我有幸認識這樣的妳，妳閃耀如ㄧ顆星星，才情縱橫，但這不是我愛上妳的原因，優秀的人很多，妳的才華裡有自己，像小王子星球上的那朵玫瑰，我是看見了星星上的玫瑰花，小王子的玫瑰很任性驕縱，但妳不是那朵，妳是自己長成的那一朵，我對妳的喜歡，很難描述出確切的原因，上帝可能比我更知道為什麼要讓我們相遇。

我想成為能在妳失落時能夠貼近妳的人，但通常覺得好難；我想成為無論如何以妳為傲的人，這點倒是通常自然而然。

妳給的明信片，這回我不會再把它們吃掉了！我會好好收藏，怎麼捨得使用（謝謝妳每一張卡片又都給我了信封）。

有一張有長頸鹿。好巧！我上個禮拜才聽廣播介紹肯亞的長頸鹿莊園，聽說去長頸鹿莊園可以餵長頸鹿吃草，如果住在那邊的話，早晨還有可能被長頸鹿舔醒，這是真實美好的想像，但下一秒我還想和妳聊，也聽說長頸鹿的口水很黏（嘿嘿！我實在太壞了！）

妳去過好多地方，也依然用力珍惜自己出生的這塊土地，台灣很美，世界很美，妳筆下的風景很美。同是在台灣出生的我們又有了一個美好的共同之處，這是天設相像的模仿。有一天我看見妳描述了被人抄襲的事情，直接講到我想說的結論，那是因為妳的作品很棒！甚至是特質上的吸引。

不過這也不代表抄襲就是應當被允許的，有時我也會害怕自己潛意識裡不經意的模仿什麼，所以如果當天我要寫文，我通常會先寫才看，如果有一天我寫的東西，有我看過的影子，我希望那殘影已經變成了像我特質的模樣。「你現在的氣質裡，藏著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愛過的人。」這是出自於《北非諜影》的句子，如妳所見，我引用了別人創作的佳句，當然我也記得妳說過經常引用別人的句子，顯示出自己對自己說的話不夠全然有自信。大概吧！一針見血，有些話我總覺得有些人已經說得如此貼切，因為他們的人生有著對稱的歷練，所以受得起那句話的重量，而我的自信可能不在那邊（那是在哪邊？！我也不確定？活得還算開心，沒什麼大煩惱，這算嗎？！）我特別喜歡抄寫佳句，然後再分享給別人，這是我們不同的地方嗎？不過，那又怎樣，我知道妳會愛這樣的我，難道是我在這點又過份自信了嗎（笑~)。

有一個男生和ㄧ個女生坐在一塊吃蛋糕。我想妳為什麼會給我這張卡片呢？我好喜歡。我在想這是妳想像我和老公的生活？還是妳和妳老公生活的景象？人們的生活大概有八成像？都是需要吃飯、睡覺，都需要感受愛和被愛，當然還有部分的孤獨。能這樣相似的人們，也因此才有許多能相互共鳴的地方吧！

我很開心我們能從創作聊到一塊古早味蛋糕。妳最喜歡的古早味蛋糕是什麼料也沒加的那種，很樸素，很簡單，很直來直往，很像妳會喜歡的東西。

看起來愛恨分明的妳和我好像有點互補？因為我就算ㄧ時間討厭ㄧ個人到極點，我可能還是說不出我討厭他，我就怕那個萬一，所以總把自己的情緒鎖得很深，我怕萬一他有我不能充分了解的地方？我怕萬一他有自己的苦衷？我怕萬一只是我太堅持自己的立場？我怕萬一明天我們之中誰死了，會不會有遺憾？

心直口快講明的人，其實相處起來比較不會有負擔，我大概不算是城府很深的人，只是想太多的人。我常覺得妳的不喜歡裡頭其實有很多的愛，這是我看見的。當妳說妳離開了某個人，可是字裡行間似乎還有對愛的不捨，我覺得我們對情感的糾結有著共同的矛盾；當妳說某些人看龍死盡卻沒有伸手拯救時，我覺得妳不責怪任何人；當妳說某些人鄉愿，而自己也是的時候，我想抱抱妳，因為如此撥開自己的人才能去同理別人。我們人所看見的，是不是都應照著自己的內心呢？

我說這些並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很懂妳，其實我不懂，只是企圖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妳，所以日後也請妳好好地再和我說。

這封信，大概比我寄出的十張明信片字加起來還要多，我捧著妳滿滿的心，也想過想要寄些什麼給妳？可是後來我沒這麼做，因為我其實想不到除了文字以外，我更想寄什麼給妳。一條古早味蛋糕可能要國際航空冷凍宅配，太貴，而且寄到的時候可能已經發霉。一碗牛肉麵，這也不行，因為那碗牛肉麵，我想坐在妳對面一起吃。

等，等妳，等妳回台灣，我們能見面閒話家常，雖然我總是在寫文時串出一堆文字，不過起初見面時，我可能會有點害羞，但妳已經透過文字看見我澎湃的內心，所以如果到時候怯場，也請妳等，等我，等我慢慢地說說近來好嗎？

寫信給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呢？我覺得是花一段時間感受對方的時光，縱使妳不在我身邊，但透過我們所能寫下最接近自己的文字，我感受到妳近在咫尺。

寫下這封信給妳，是想傳達我收到妳遠方祝福的心情。我無法為寫而寫，這或許也稱不上華麗的回信，只是想告訴妳謝謝妳捎來滿滿的愛，妳的字裡、畫裡，甚至連一大包的糖果裡，都是滿滿的愛心。謝謝妳這樣走進我的日常！讀妳的日常，讓我覺得其實妳沒有這麼遙遠。

我很喜歡吃甜食，大概一輩子都無法戒糖了吧？！據說糖有糖癮，我也記得對妳的字上癮。

「糖這麼好吃，幹麻戒啊？」曾有人這麼告訴我。

「對啊！如果喜歡為什麼要逼自己戒掉？！只要不要有礙身體健康就好，所以，對糖我適可而止，對妳，似乎還覺得挺能省思身心健康的。」

把文字包好，把想珍惜的東西包好，謝謝妳把我想珍惜的妳包好送到我身邊。

ㄧ個淺綠色的文件夾，裡頭有妳的味道。不知道是妳寄來的茶香，還是妳的香氣，這麼說的我好像有點變態，可是對於氣味特別敏感的我，總覺得自己是先愛上老公的氣息的。

正當我們處在曖昧階段的時候，當時的我會停在他路過的走廊上嗅嗅他路過的氣息，不是香水味，他樸實得在認識我之前幾乎連乳液都不擦，但對於喜歡的人，好像總會覺得他們的味道很好聞。

ㄧ位像母親的朋友抱住我的時候，香香的，是菸草和她身上獨有的味道，我不喜歡香菸的味道，但很喜歡她，所以她加菸草味，竟變成了我愛的味道。妳的文字透過螢幕沒有香味，科技大概還沒能傳遞氣息，否則我在電腦前放屁，妳可能會覺得很臭。

初次見面的妳味道，是打開妳從丹麥寄來的禮物，褪去了被殘暴對待而裹著塑膠袋的國際包裹，妳的香氣依舊在。

妳本人是什麼味道呢？像野百合花開的味道？像傾聽妳說話的愛麗絲？還是揉合著像安徒生筆下的溫柔童話？

妳說我戴上戒子的樣子和妳想像的一樣，好開心妳想像過我，我也想像過妳。

因為不是天天可以見面，所以我們人是不是都會用很多想像來填補思念？

我曾想過那位摯友現在是不是正抱著她剛出生的嬰孩唱著歌？

我曾想過父親是不是現在正在苦惱於工作上的大小事？

我曾想過妳是否有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好好開心地過日子？

「親愛的，當你決定愛生活的時候，全世界都會搶著來好好愛你。祝，有生之年，我們都能盡興，一切值得。」這是我今天的佳句，用妳說過的話，送妳，希望妳不要介意。

拍了些相片，唯獨妳給我的信，我私心地想把大部分留給自己。

寫了封情書，決定這封對世界昭告我的情意，但我仍有部分心情繫在蝴蝶身上，我請牠代替我飛去妳那邊好好地問候，也請妳在那好好地生活等待祝福。

神經質的我拍下了寄出信件的內容，因為我寄信之前總會覺得信會不會到不了？！這大概和我現在的租屋處常搞丟信件的陰影有關.....，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想把我的氣息送到妳身旁。

愛妳的 Lily 2022/2/12

「親愛的，當你決定愛生活的時候，全世界都會搶著來好好愛你。祝，有生之年，我們都能盡興，一切值得。」— Liwen H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