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漂流(之十七)

kule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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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定到29日,而回國規劃推延,只能做長久些的打算。是繼續住四木還是另尋民宿,要趁早決定了。 T的想法是續租,免得熟悉了又要搬家;而我看中一處價格便宜,處理垃圾方便的民宿,更想換個住處。權衡折衷,決定一邊詢問房東延長訂房能否優惠,一邊繼續篩選房源。於是發信息給Takayuki先生:我們來自中國,因為國內的管制,可能還要在東京停留一段時間,請問下個月繼續住能優惠嗎,謝謝!他很快就回復了:真是不好意思,為這間房間從下個月25號到31號被別的客人預訂走了,您目前只能預定到下個月的25號,如果這個日期您沒有問題的話,這邊可以幫您確認一下看有沒有優惠,在明天得到確認之後會馬上回复您,請您稍等。待到25號應該足夠了,習不是告訴川普疫情會在4月份天氣轉暖時結束嗎,不管這話靠不靠譜,總是可以參考。

早上,她們還在熟睡,吃過早餐,我步行到荒川邊。從木根川橋看過去,晴空塔就在那頭。走到橋心,憑欄遠望,碧空如洗,河水似墨,亮麗的列車穿梭在水天間,像一幅抽像畫。河床上綿延著枯黃的蘆葦,流浪者藍色的小棚點綴其間。如果城市中有條河流,那河灘就是親近自然,出神發呆的所在,河流可以是長江,又或是荒川。

正走著,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是媽媽打來的,心裡一驚,趕緊接聽。

“我住院了。”媽媽說。

“哪個醫院,是什麼原因?”我的心騰騰直跳。

“不清楚,我該怎麼辦吶。”

“別慌,別慌,你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嗎,有沒有什麼症狀?”

“好像沒什麼症狀,就是心慌。”

“我跟W核實一下再打給你。”

結束通話,趕緊打給W,他說防疫指揮部沒有通知住院的事,阿姨應該是換了隔離點,核實後再聯繫。這下我才稍稍安心。又問爸爸的情況,W說還沒有收到醫院的消息。算起來爸爸入院已經2週了,現在音訊渺茫,令人愁悶。

心煩意亂,轉頭往回走。簡單吃完中餐,孩子上課,T帶我出門採購。前天列車經過京成立石站,瞥見車站附近有幾條商店街,離四木就一站路,今天風和日麗就去瞧瞧。

我們沿京成押上線步行,路上行人稀疏。經過一處佛教寺廟,傳來日語童音。尋聲近瞧,原來有十數位身著校服的幼兒在寺院空地上嬉戲,院子緊挨著幼兒園,互相連通,這樣安排的還是第一次見到,看來日本還確是個佛教國家。

京成立石站周邊建築老舊,清潔稍遜,站台旁有幾條商店街,其中一條叫仲見世,尤其老舊,入口處的鈴屋鹹菜店,最吸引人。店家用塑料筐和鋼架搭成臨時貨架,上面擺滿了各式醃菜。最顯眼的是醃製雪菜、藠頭、蘿蔔、黃瓜,還有魚乾和不知名的鹹菜。 T選了一束乾淨嫩綠的雪菜,貨價200元。再往裡,還有雜貨舖、小吃店、壽司、居酒屋,普通市民階層應該是這裡的常客。 T嫌市場老舊,沒有多看。繼續前行,一路走到了青砥,雖然是換乘站,還沒有立石熱鬧,於是掉頭返回,順便在立石站的Ito Yokado買了去頭蝦段、肉丁、西藍花。回到民宿,已近黃昏。 T開始做晚飯。她將買來的雪菜切小段,跟蒜片、肉丁一起爆炒,蝦段開背紅燒,清炒西蘭花,營養美味的晚餐可暫解近憂。

吃完飯,T與媽媽視頻通話,我邊刷碗邊問孩子:“下午跟你媽散步發現個熱鬧地方,等會兒要不要去看看?”她盤算了一下,說:“那得在八點半之前回來,我還要跟同學玩王者榮耀。”我說:“放心,走一會兒就回來,不會耽誤你玩的。”T也鼓動她出去走走,她這才穿好外套,跟著出門。一路上,孩子聊著同學上網課的趣聞,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立石站前商店街。踏切的護欄緩緩放下,列車即將通過,我正準備拍攝列車經過,電話響了,是W打來的,接通後,斷斷續續聽不清,但語氣嚴肅。掛斷後再打過去,W告訴我今天與政府部門開會時在新冠患者死亡名單上看到了父親的名字,是叫LLA吧。我直覺得心臟一下子被攥緊,猶豫地答道是的。 W說確認一次再告訴你。過了一會兒,他發來信息:已經確認了死亡,是2月18日在重症監護室去逝的。

列車高速通過道口,孩子在前面招手,我努力克制著情緒,讓她稍等一會兒,正接一個重要的電話。這趟列車走得特別長,我感到血流隨著鐵軌的叮咣聲一陣陣沖向頭頂,我回复W:辛苦啦!我有心裡準備,他基礎病好幾種,去年過年就住院2次,我們想辦法回來以後再處理後事,麻煩照顧好我母親。 W讓我節哀保重身體,我回复🙏🙏🙏表示感謝。看著前面孩子的背影,到底要不要現在告訴她呢,畢竟孩子童年有過爺爺陪伴和知識啟蒙。如果講了,那等會兒就要告訴T,她會告訴岳父母。照說醫院會第一時間通知媽媽,她怎麼沒提起這事兒呢……還是先理清頭緒,找個合適的時間再跟她們說吧,畢竟以後的光陰於爸爸來講都是永遠了。

拿好主意,招呼孩子往回走,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恍惚,問接的什麼電話。

“是養老山莊打來說奶奶情況的。”我隨口答道。

“奶奶怎麼樣了。”

“沒怎麼,就是換了隔離地點,走了,我們回去吧。”

孩子沒再追問,我也緩了口氣。

回到民宿,T也覺察我的心緒,問怎麼了。 “媽媽說自己住院了,不過我問了W,他說媽媽是換了隔離點,並沒有住院。”我回答。 T覺得W講話有蹊蹺,怎麼跟媽媽說的不一樣呢。我說天太晚,等明天問問清楚再說。看我回答心不在焉,T也沒有追問。強打精神,洗漱睡下,又將就了一個無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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