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賈沙梅爾沙漠一宿
印度day7: 賈沙梅爾-塔爾沙漠
以為的滿天星星,實際是滿地蟲蟲。
造訪印度前,我便與旅居印度的摯友B說,自己對於行程沒有其餘要求,請務必讓我夜宿沙漠。當晚我將賈沙梅爾沙漠過夜團的行程丟給他,不是建議,這場沙漠行勢在必行。
很難說明我對於沙漠的熱愛,從2014年新疆大漠之旅開始,我便對沙漠情有獨鍾,總覺得在一片荒蕪的黃沙中,生活中的所有難題都能得到解決,或者根本不須解決。此行印度將近十天,為了夜宿沙漠,我甚至決定犧牲恆河行程。好友不明所以,只得跟著我這個神經病衝向北北印的沙漠之都賈沙梅爾,在45度酷暑的沙漠中露天夜寢。
與民宿中的其他旅者一起,我們在下午三點半乘上吉普車出發,約莫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過後,換乘一個小時的駱駝進入沙漠。或許是被炙熱的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睽違許久再次見到沙漠,我並未如想像中興奮,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熟悉與歸屬。在一望無際的黃沙中,嚮導燒起了柴火為我們烹煮晚餐,我們一行人則在一旁就著月色聊起天來。
滿地都是聖甲蟲。
曾由網絡上的遊記聽聞,沙漠中各式昆蟲充斥,卻不料是這等密集。在這大漠中擺放近十張躺椅,這是我們的餐桌也是睡床。我們必須將雙腳抬到躺椅上,以免黝黑醜陋的聖甲蟲爬到身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們用手吃著咖哩飯晚餐,B用手機手電筒照了一下,據說上頭滿是不知名的蟲子。在他一臉無奈挑蟲的時刻,我則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大口大口扒著飯吃。究竟吃了多少蟲子不清楚,但咖哩飯確實相當美味。這已是抵達印度的第七天,仗著自己絲毫未出現腹瀉情況,我對於印度當地食物是越發勇敢嘗試了。
飯後我與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伴們大口喝著冰啤酒,他們之中有智利的醫師、一個人旅行的日本小女生,瑞典的上班族等等,大夥從行程安排開始,聊到了各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情況,甚至還談到了台灣、中國兩岸發展局勢。這樣像大學新生宿營的氣氛,讓我們始料未及,卻也相當適應愜意。說到底,仍是彼此沒有利害關係的旅者之間,最能看見人與人純粹、真摯的情誼。
我以為我的沙漠行程會這樣安適的結束,不料人生到底充滿了意外。
大家在十點左右便已躺平,這是我第一次沒有任何屏蔽,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就這樣在炎熱的晚風中入睡。預想的失眠並未發生,我比預期更早入睡,卻是在熟睡不知多久過後,被一陣奇異的癢感與窸窣聲吵醒。
似乎有什麼在我耳朵裡。
我翻來覆去,想確認耳內那細微又確實存在的聲音並不是我的幻覺,又是一陣陣的搔癢感讓我心驚。看了一眼手機,當時已是晚上十二點,所有旅伴與嚮導皆睡成一片,聽著此起彼落的打鼾聲,那剎那油然而生的孤獨感,真是絕無僅有。我歪頭思考著,莫非我就如此萬中選一,睡個沙漠也能耳朵進蟲。腦內的窸窣聲持續著,我甚至開始想像,是否牠已通過耳道,進了我身體不知名的部位。
短短幾分鐘內,各種想法充斥我的腦袋。假設真有蟲子進入了我的耳朵,最快也必須明天早上才能就醫。我會造成大夥的麻煩嗎?我該去哪裡開刀呢,德里、北京抑或直接回台灣?還是在我告知響導後,也許我會直接被帶進當地村莊尋找巫醫,從我耳朵裡倒進一桶不知名的油,接著便流出蟲的屍體。腦袋紛亂,諸多聲音充斥,虛實交錯。在某個思考的過程中我突然非常想哭,我到底為什麼要從遙遠的北京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沙漠裡呢?為了沙漠,我的皮膚紅腫乾裂疼痛不已,我把自己弄得又髒又黑又累,現在耳朵裡還有蟲。這是一個叫破喉嚨也沒有用的鬼地方啊!
正值情緒崩潰邊緣,不知是哪來的靈機一動,想起有人曾說若耳內進蟲,用手電筒一照即能引蛇出洞。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拿起手機手電筒往耳內照,心裡咒罵這隻蟲最好是他媽的趨光性爛蟲。也許是我的怨念奏效,不到一分鐘,我聽到腦內窸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快、越來越靠近,而後牠走出了我的耳朵。
那瞬間我只覺得重獲新生。噢,還有,我真的是個天才。
正當我沉浸在驚恐、驚喜交雜的情緒中,沙漠中的野狗突如其來靠近,發出不友善的低吼。看來我的手電筒引來了牠們,來不及看清楚,我索性將手電筒一關,在一片漆黑中如失了魂般的呆坐原地。「咬我吧!跟我打一架吧!我剛剛從耳朵裡趕出蟲子了呢!」經此一遭,人生已沒有任何難題可以困住我了。
而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四周很快恢復靜謐,我以外套罩住雙耳,再次沉沉的進入睡夢中。
清晨的沙漠如此美麗,涼爽的徐風吹拂,彷彿昨夜發生的一切都是場夢。我們七點不到便悠悠轉醒,嚮導已開始為我們準備早餐。昨夜發出嘶吼的兩隻野狗此刻就睡在我們旁邊,原來不過就是兩隻可愛的小狗,看著牠們慵懶的躺姿,我突然又覺得一切都幽默且不可思議。旅伴們一個一個醒來,我端坐躺椅上頭,喝著溫熱的印度奶茶、搭配早餐水煮蛋與吐司,只覺得世界是如此寬闊,自己又是如此幸福。
沙漠之行到了尾聲,我的印度之旅也即將跟著結束。而這奇妙的一夜恐將成為我往後人生不斷回味的片段吧,充滿驚奇、帶點黑色幽默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