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物語
羅生門
前兩日聽播客《燕外之意》，某一期主題是講「白月光」，該典故出自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形容男人在愛情裡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永遠不滿足、不甘心、得隴望蜀——「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於是，「白月光」這個意象被後世的文藝青年們傳承使用，以形容那些愛而不得、念念不忘的人 。主播燕公子還提到了《羅生門》這首歌和my little airport的《回到中學的暑假》。後者被我拿來作為instagram暱稱，個中歌詞在我crush的時候一度拿來告誡自己——「原諒一下自己吧，你對自己一向這麼差，帶來這麼多惡果，要你慢慢消化。」
那期播客裡，分享了不少愛而不得的故事，主播總結時，有句評論說得很好「所謂的白月光很容易擁有，你只需要想像對方完美的形象，並假設你們繼續在一起之後的種種可能性，便可以滋養自己。但現實或許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
「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曾經有位約會對象也喜歡說這句話，他只是我約會過的男孩中的一個，卻也是我目前為止認識時間最長的約會對象，也是和我精神交流最多的香港男生（對啊是在說港男無趣）。去年12月，我們一起去九龍城公園散步時，坐在一塊石凳上聊天，公園裡突然有人用喇叭外放了《羅生門》這首歌，我們隨著歌聲一起唱完。恰好，這本就是一首男女合唱的歌曲。
當時和我約會的那個男生，內心也有一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很神奇的是，我知道那位「白月光」的一切基本信息，偶爾會談論到他們的往事，甚至在約會期間還鼓勵他去問候對方。這對我來說，也是人生第一次。
聽完那期播客後，我忍不住又把麥浚龍的《耿耿於懷》和《羅生門》一起翻出來聽了一遍，上週剛好聽過謝安琪的現場版，那歌聲也讓人念念不忘。
「迷戀蔽眼 才給美化
但其實 真懂得我嗎？
那動人時光 不用常回看
能提取溫暖 以後渡嚴寒
就關起那間房
最動人時光 未必地老天荒
難忘的 因你太念念 才難忘
容易抱住誰十年 最難是放」
在我眼裡，那位約會對象和他心中的「白月光」，其實也是「羅生門」式的感情。他不了解對方的近況，忘記對方的中文名，只是將其英文名作為符號一般不時拿出來追悔緬懷，以此懷念某一段精彩卻難以回復的人生。正因失去、美化、回憶加上的層層濾鏡，那個人和那段關係，才顯得格外美好。
所有的愛與恨，不過一種心理投射。白月光未必是最適合的，未必可以脫離特定的天時地利人和，甚至未必是「真愛」。只是那層層濾鏡下，「蚊子血」和「飯粒子」都變成一幅失真的畫像。
對於執念「白月光」的人，或許「唯獨壯烈離座，可百世流芳」才是最好的答案吧？許多過去只會變成一小節數據儲存在手機裡，再刪刪減減，或許連那小段數據也沒了，最後只是某歌某景某物觸發的遙遠回憶。
心愛的吉他
去年9月開始學吉他，每次空手去上課，總有朋友問：
-「為何不背上自己的吉他？」
-「老師工作室裡也有好幾把吉他，我可以用他的上課，平時在家用自己的練習。」
-「用自己的不會更好嗎？」
-「沒什麼特別。」
今年在朋友的推薦下，買了一把偏貴的全單吉他，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自己。新吉他聲音清脆，如金石撞擊，只要上課前後沒有其他日程，必定帶上它坐巴士去到新蒲崗。偶爾沒帶，拿起老師的吉他，就會覺得百般不習慣。彈奏練習曲時，只覺得手指不是自己的，怎麼擺放也不對，吉他也似乎不受我控制。
-「我現在覺得，始終彈自己的吉他更順手。但以前會覺得老師的和自己差別不大。」我跟老師分享這個對比。
-「說明你已經找到了最適合你的吉他。我這把吉他的木頭和琴弦原本是比較百搭的，但倘若你有更適合你的，就會覺得這把也不過如此了。」老師解釋。
-「原來如此，難怪我那麼喜歡彈我自己的吉他。」
如果真有最合適的吉他，那一定會忍不住日日彈奏，不需要所謂「自律」，不需要所謂「堅持」，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冰箱裡的冰塊
5月的一個雨夜，去土瓜灣，和朋友喝威士忌加冰塊，聊到某一個月室友都回家，於是我獨自住在家，不斷往冰箱加冰塊的故事。
那段時間多居家辦公，或是放零零散散的假期，一個人坐在家裡，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電視和冰箱，書架和廚具，它們不會跟我說話。我打開冰箱，冷凍層的製冰格可以旋轉，倒入儲冰槽，1.2L。每用一次冰塊便在冰箱凍上更多冰塊，飲嘢只需要加幾塊冰，但單次製冰卻會產出二十多個冰塊。這是一道我不會算的數學題。直到有一天，儲冰槽徹底滿了，無法再加入更多。而我也發現，原來我一個人，也消耗不了那麼多冰塊。
一個月以後，她們終於回來住了。看到滿滿的冰塊，笑，看得出來，你很寂寞。
土瓜灣威士忌朋友大笑，這是一個好王家衛的故事。「我懷疑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會裝滿的？」「裝滿冰塊，只需要往裡加水，而裝滿寂寞，卻需要做很多事。」
這時播到my little airport的《只收一半》。我說，它也可以很MLA。「我只收你一半，我也想用冰塊，把這冰箱填滿。」
歌裡還唱，「你叫我快啲call，刺激下本地經濟…食雲尼拿雪糕溝啲咖啡入去。」我們用愛爾蘭威士忌雪糕溝咖啡，雪糕化了，咖啡還是熱的。
這一個下雨的夜晚，你是否正在空閒？我此刻仍住在紅磡，想著未來怎麼辦。
UT
香港非永久居民也有份獲發第二階段消費券。拿著特區政府白給的2000港元，本居港四年的香港非永久性居民歡天喜地地走進優衣庫。
優衣庫年年都有合作款短袖，今年有一款UT系列是與四所頂尖大學攜手打造的校園風格，該四所大學分別是美國康奈爾大學、加州伯克利大學、哈佛大學和耶魯大學。
我忍不住笑了，因為前文的「羅生門」男孩便是其中一所大學畢業的。我喜歡stalk約會對象，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對方曾經穿著該所名校官方正版衣服照相，我所讀到的那種眼神、表情和狀態，跟眼前的這個人相去甚遠——也不奇怪，畢竟對方在麥當勞裡和我聊天時，看到22歲的我剛來香港拍的照片，天真傻氣稚嫩青春活潑亮麗（總之很好看），也會很訝異。
時間和空間沖刷掉22歲的我們，閱歷和壓力又磨平了大學畢業生的稜角。現在的彼此，總歸和22歲隔著很多道「羅生門」。
我拿起「羅生門」男孩學校的那款T，和官方的款式、顏色都很不一樣。摸一下材質，不是我喜歡的，撇撇嘴，放回陳列櫃，轉而去結賬。
快時尚的名校logo很容易買到，但經歷和智識是幾十塊錢、幾分鐘買不到的。一件加大號的T，也裝不下我的心氣。
最後，優衣庫居然不收BOC PAY的消費券，我還是要用自己的錢買優衣庫，氣死。希望他們檢討一下自己！
秋高氣爽
-「北京已經秋高氣爽了。」
看到朋友發來的這句話，我便已經產生通感，彷彿置身於秋高氣爽的夜晚，穿一件外套，和朋友騎著單車，穿過遍地黃葉的校園道路，在微風裡回到宿舍。
成都也會有很短暫的秋天，但香港是沒有的。在香港，只有漫長的夏天。海灘猛烈的陽光，郊野公園裡鬱鬱蔥蔥的植被，大大小小的風球。我最愛過的還是暑假，工是返不完的，請幾日年假連週末湊成長假，睡到自然醒起來看會書，餓了就趁非高峰期去平時收工後會排長龍的餐廳，彈彈吉他，做點運動。
香港還是酷暑，但秋高氣爽已在我心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