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系列】善變

【專欄作者 賴邠如】

那是一種很吊詭的感覺，你知道嗎？

從小我就在建立自己的獨一無二。我是家裡的獨生女，自然在父母的心裡是獨一無二；我是家族裡少數有讀書天份的女孩子，又成了長輩心中的獨一無二。不論任何階段的發展，這種獨特性都沒放過我。我總是趕在學校換季前，換上新一季的制服，明明大家還凍得穿著長褲時，我偏要穿著白衣黑裙，而且，還必須是手工定製的。當大家忍不住問我說：「會不會冷啊？」我可是咬著牙也要說：「唉呀！熱死了！」

長大了，有了自己的金錢，我也開始為自己備辦。每當和別人的東西“撞”在一起的時候，我的總是自然消失：因為那代表著它不再是獨一無二，而我也不再是它獨一無二的使用者。

對啦！重點就是我要自己獨一無二的，我要獨一無二的存在、獨一無二的價值、獨一無二的被愛。

可是我也很公平的對待我的獨一無二：如果吃宵夜，我只進一家路口的那一家；吃早餐時，我只去學校隔壁的美又香；如果要吃牛肉麵，我只吃市場裡面倒數第三家的；如果我進了別家麵館，我可是絕對不吃牛肉麵。

所以我只用紅色的雨傘，掉了就再買一支一模一樣的；我只用黑色的皮夾，被偷了就再買一個分不出是不是原來的。

但親愛的，很奇怪的是我總無法長久擁有他們，所以，他們現在還是不見了。

好看的東西自然別人也喜歡，為了不再和別人有一樣的機會，我的喜好愈來愈偏向冷門，連喜歡的人也是。所以我看上你的那天，是因為我以為全世界除了我，再也沒有人會愛上你了。而我也必然愛你生生世世。

直到有一天，我在你的信箱裡發現了一封粉紅色的信封，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寫來的情書。我胃裡的酸意開始漫延到心臟，又從心臟漫延到大腦，我開始用使用教心老師教的維高茨基的自我中心語言來規劃我的思維：

如果要分手，那是因為有人比我更愛你，我願意祝福你。

如果要繼續……怎麼辦，無解，我不知道怎麼繼續，但是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後來我開始發現，不止一個女孩子愛你。你的母親大老遠從屏東送壺熱湯到台北來給你，你的姐姐特地從美國寄了一張生日賀卡給你。而你對每一個熱情都好感動，好像那些都是獨一無二的。為什麼？

這個兩難的問題鎖住了我的眉頭，你怎麼問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為了討好我，你特別熬了一壺我每天必喝的紅茶想哄我開心，然後又在大清早打電話問我想吃什麼早餐。很少見你早起，我為了這頓早餐有點動容了。我回答說：「既然有了紅茶，那請你幫我點一份不加蔥的蛋餅和一杯中溫奶。」

我看見你張著口，呆楞楞地望著我。

嗯，雖然有紅茶，我還想喝杯奶茶。都很好喝！

嗯，雖然你愛我，但我也需要父母的、同學的、老師的愛。也許別人的。

這就是答案。我笑開了顏，而你，反正我心情好了，你也懶得追究我的善變。

將來有一天，如果我和你的母親、美國回來的姐姐，一行四人圍著桌子吃飯，就算你為我們每人都夾了一口菜，我也會為我碗裡的那一口而送你一個笑臉。

因為，我的就是我的，別人有沒有，誰管呢？

因為，我也是喜歡很多東西、很多人。

而你呢？親愛的，你只喜歡這張桌子、那張椅子、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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