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传：防艾女性高耀洁

今天上午，2003年“感动中国”人物，“民间防艾第一人”的高耀洁医生在曼哈顿上城的家中去世，享年95岁。

高耀洁是山东曹县人，幼年全家迁居河南开封，1954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医学院，做了一名产科医生，文革中，高耀洁由于家庭成分被划分为地主，遭到红卫兵殴打，然后被间断关在太平间里。先后共计八个多月，每天夜里由医院的一位厨房女工偷送的一点食物充饥。高耀洁在一次批斗时被打伤，令她的胃被切除了五分之四。1966年，不堪折磨的高试图服毒自尽，被发现后经抢救幸免，但罹获药物性肝硬化。她还患有心肌缺血、慢性结肠炎等疾病。病症给她带来很多痛苦和不便。

文革结束后，高耀洁继续从事医学工作，致力于女性绒毛膜癌症的治疗，她领导的妇产科治疗恶性滋养细胞肿瘤500多例，治愈率在90% 以上，1983年获得河南省科技进步二等奖。1990年，63岁的高耀洁退休了。

1996年4月7日下午，高耀洁被邀请参加一次紧急会诊，一位姓巴的女病人腹水增长不消失，高烧持续在摄氏39到40度之间。入院16天仍不能被确诊。“她的口腔多处溃烂，腹部皮肤深紫色结节，压着不退色。”有的医生猜测这个女人可能得了某种癌症，而高教授怀疑她得的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俗称“艾滋病”。血化验证实了高耀洁的猜测，10天后，病人便去世了。

这位不幸的病人生前并没有吸毒史，她的孩子丈夫也没有感染艾滋病，高耀洁继续追查下去，惊讶地发现，病人很有可能是几年前在医院输血时感染的艾滋病，也就是说，血库已经被hiv病毒污染，那么受害人也绝对不止她一个了。

为了进一步追查艾滋病病源，高耀洁自费踏上了“防艾” 的道路。她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地走访，提供免费的医疗咨询，并收集实际数据。她证实了巴女士的病例并非孤立事件。高耀洁在一些村子里发现有的农民声称患了“无名高烧”或“古怪的病”，与艾滋病的临床表现完全一样，有些病人已经在省市大医院确诊为艾滋病。她遇到的受害人都是农民。高耀洁说：“直到今日仍没有HIV疫苗，没有任何药物能治愈艾滋病。我们能做的就是采取一切预防措施，阻止它的传播和蔓延。” 高耀洁追查出艾滋病传播的根源，发现与非法卖血和不正规采血、输血有关。这些血液交易是由“血头”与血液贩子勾结当地官员进行的。这些血站使用感染的针头在卖血者身上采血。她查出有些医院的领导们为了赚钱，曾在黑血市场购买血浆，再高价转售给病人。

农民卖血800毫升，赚了80元人民币，用来供孩子上学，维持生活。他们误以为这是一个生财之道，都跑来卖血。采血站的工作人员用很简单的方法抽血，将所抽的同型血混合在一起，分离之后， 提取血浆、然后再将那些已经混合的血球，加上生理盐水，重新输回多个卖血者体内，以预防贫血。这时，艾滋病病毒已经进入卖血者体内，感染了艾滋病，又不知不觉地将病毒传染给他们的配偶，以及每一个到血站卖血的人。

早在1998年，流动血站已被宣告为非法。但那些贪婪的“血头”仍在地下从事着这些勾当。他们走乡串户，哄骗那些贫穷农民卖血。健康专家预计有2千万农民卖过血。他们当中很多人来自山西、陕西、河南、河北、安徽和山东等省的农村。

在调查中，高耀洁发现农民们对防治艾滋病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她从1996年开始写作并自费发放艾滋病预防资料和书籍，让广大群众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这个贡献比我做本职工作更大，我看门诊一天最多只能诊治几十个病人，但我积极宣传预防艾滋病工作，每天都能教导成百上千的人，让他们掌握防艾知识，从而拯救更多的生命。”从1999年至2009年，她发了超过一百二十八万份宣传单。她一共编写了七册有关艾滋病书籍，其中一本名为《艾滋病预防和性传播疾病》的小书，发给了医院、学校、工厂和农场。该书总计印刷了超过三十八万多册。

但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如果只靠自己进行科普，还是很难遏制卖血乱相，心急如焚的高耀洁先是向当地官员反映，得到的却是让她闭嘴的警告，万般无奈之下，高耀洁决定公开揭发。她说：“我是个医生，个人的职责是引起更多的人对艾滋病的关注，竭尽全力将这场灾难下降到最低程度。”

2000年10月28日，《纽约时报》在头版刊登河南“艾滋村”问题报道，震惊世界。

2001年8月，中国卫生部首次公布“艾滋村”河南省上蔡县文楼村疫情。根据《三联生活周刊》报道，该地区3710人中有43%左右的卖血者感染艾滋病毒。2004年，河南省首次在全省范围内进行“拉网式”艾滋病大普查。

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曾向高耀洁“独自在中国乡村推行HIV教育的工作”表示致意。她累计获得的各类奖项奖金超过100万元人民币，她将这些钱均用于印制艾滋病宣传材料，以及救助艾滋病病患及孤儿的问题上，许多病人上门向她求助买药、生活花费，她从不吝钱财。

她尤其看重帮助艾滋病患死后留下的“艾滋孤儿”。她将自己讲座、稿费及问诊费用寄给这些儿童，并竭尽所能帮助提高社会对他们的接受度。在中国社会仍普遍“闻艾色变”的2002年，她带领三个“艾滋孤儿”到自己家过年。她走进过100多个村庄的1000多个患者家庭，足迹遍布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共16个省市。她记录下所有接触到的病患信息，保存下同病人及他们亲属之间的通信往来，2000-2004年，她无偿资助了164名“艾滋孤儿”。2007年4月20日，国际天文学会将38980号小行星命名为“高耀洁”。

高耀洁医生的善行虽然拯救了无数个家庭，但却触及了许多人的利益，2007年8月7日，高耀洁难以继续在家乡正常生活，无奈选择了离开故土，她说：“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非万不得己，不会只身出走在外，这次盲目外出，不知所从，只是为了把这些资料(艾滋病疫情的三本书) 留给后人，苍苍大地，茫茫人海，何处是我的归宿。”

在曼哈顿的小小公寓中，高耀洁对抗着孤独和病痛，继续整理艾滋病相关的书稿和资料。

在接受采访时，高耀洁说：“我只能对故国家园的孩子们说： 但愿你们不会重蹈苦难的老路，因为世界正在前进呀，但愿你们能看见我们还没见到过的曙光，因为太阳总要升起的呀。孩子们，请记住一个老人的祝福吧。即使我走了，那颗名叫高耀洁的小星星也会在夜空中看着你们啊。”

图为2013年记者林海音在曼哈顿高耀洁家中拍摄的老人的独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