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文集-109】碧血橫飛前鋒三疊的一四·一同學 (孫振山 黃埔十四期一總隊 步科)
一四·一是陸軍軍官學校十四期一總隊的簡稱,我們入校於民國廿六年(1937年)秋,抗日戰爭始發之初,畢業於廿七年冬戰事怒濤狂瀾之時,時前方兵源之補充,需求孔急,幸我政府深謀遠略,早在後方成立了許多補充兵訓練處,供兵源之補充,又成立了軍校各分校及戰時幹部訓練團等機構,供幹部之需求。我同學畢業之後,除分發七分校,炮,工校,作育幹部之外,大都分發於第一,二,十二,十四,十六及廿五等補充兵訓練處,擔當訓練新兵的神聖任務。
對日抗戰之勝負,關係國家民族之存亡絕續,且此時日寇之暴行已禽獸之不若,殺人放火,姦淫擄掠,戰場放毒氣,南京大屠殺,真到了天怒人怨,舉世共憤的地步。當我們畢業之時,總隊長成剛將軍有一段感人肺腑的訓詞,他說:“人生在世,誰不欲生而有聞,死而有述,但自古帝王將相有多少,而為我們所知者幾希,斯高官顯位之不足以傳世者明矣。而常為世人所崇拜景慕著,往往都是那些對社會人群有功勳有奉獻的人。而這些人,每每都沒有什麼高官顯爵。這是怎麼說呢?我曾這樣想,人的一生,若奉獻多,而獲取者少,這人便是社會的建設者,營著者;反之,若奉獻少而獲取者多,這人便是社會的負債者,寄生者。奉獻是世人敬重的君子,寄生是世人輕視的小人。而我們軍人,便是一個偉大奉獻的君子,連生命也在其內。岳武穆有言,軍人不怕死。這話聽來好似極為平常,但絕非泛泛者流所能知其淵奧的。因為這乃是岳武公徹明人生價值,哲釋人格尊嚴的明道之言,因為神聖偉大的軍人人格,就是一個徹底奉獻的君子呀。有這樣崇高尊貴的人格,便足以創事功,立功勛,便足以傳千秋仰百代呀。
其次:當你們入校之時,你們打贏了為民前鋒的第一仗,因為你們之中,除高中同學外,更有大專及留日留美同學來歸,開創了知識青年從軍的先河,徹底打破了好男不當兵的錯誤觀念。當今畢業之時,不論你們到軍校也好,到補訓處也好,總要把學生教好,把士兵帶好,再打贏這場建軍成功前鋒的第二仗。當然更希望,當你們帶兵投入戰場之後,更要堅強的,勇毅的,果決的,徹底的消滅日寇,救民水火,再打贏這場抗戰勝利前鋒的第三仗,做一個典型奉獻的君子,做一個典型尊貴的國士。......“
可能有感於時勢之悲憤,他的語調是那樣的有寫哽咽,好像是啼泣以道。因為那時前方有不戰而卻的將軍,後方有不願出兵的軍閥,他這些話真好像宋賢李綱過河殺賊的呼號呀!
同學們有凜於責任之重大,在校也好,練兵也好,在戰場作戰也好,他們都知自重自愛,勤學苦練,以達技藝之熟練,及耐心毅力之增進;審斯明辨,以昇華智能之切當與周延;真的是時時蹈厲奮發,以增益其所不能,事事研磨砌磋,以冀其完美而無暇。當時我步,炮,工,輜四科同學對技藝體能研求方面,有個粗淺的竹枝調,可略道其一二,詞曰:“跋山涉水體力壯,射擊白刃功夫強;隔山打虎本事大,炮身移位如扛槍;架橋爆破精固快,築城堅蔽火力旺;物資供應既時準,陸海空運運指掌。”
果然當他們投入戰場之時,好似猛虎出柙,自晉陝至綏蒙,自中原至東海,自湘贛至閩粵,自滇桂至泰緬,真是鋪天蓋地,無役不從。而他們這些中下級幹部,在戰鬥序列中名副其實的是前鋒第一線,其戰鬥之慘烈,其犧牲之淒慘,真是驚天地而泣鬼神,僅略述所知,以見一般:
豫西會戰,日寇欲徹底控制平漢路,壓迫鄂湘,威脅川陝,集中兵力,向我軍猛攻。我步科同學丁家祜,于永選,戴仁清三人,皆為掩護營連長,結果丁,于二人被炸得血肉橫飛,屍骨無存,戴同學兩腿炸飛,不知去向。戰爭之慘烈,真是天崩地裂,卻因他們的壯烈犧牲,我大不對得轉入豫西山區,而穩定了戰局。
卅三年春,步科同學賈春軒以一連之眾,阻敵於汨羅河南岸山區,在日寇216聯隊圍攻之下,竟阻敵達廿七小時之久,使日寇68師團無法遂行任務,結果全連陣亡,無一生還。
廿九年春,炮科同學黃冀北率全排士兵,夜攜山炮兩門,架設於宜昌對岸山頂。翌晨黎明,竟以四十餘發砲彈擊毀宜昌機場日寇飛機18架,遭日機狂炸,石焚土崩,無一倖存。
卅一年工兵同學王思露率部進攻雲南保山,阻敵於怒江之西,後隨軍強渡怒江,與盟軍會師芒市,逐屋激戰,打通了滇緬路交通,他竟將工兵步兵化,參加了白刃戰,天可憐見,他竟傷而倖存,卻流落異邦。
卅二年工科同學李榆苓,先後相機炸毀了甲老河懷遠及南丹橋樑,阻止了日寇的進攻。我援軍方及時趕到,保住了貴陽與陪都的安全,其功勞之大真可謂不在話下。
卅三年秋,炮科同學苗中英,卻當了第五軍二百師的步兵營長,他率部協同遠征軍反攻滇西戰役中強渡怒江,在重山峻嶺原始叢林中與日寇激戰五個月。全營官兵五百二十名,得生還及傷患僅一百有零。其戰鬥經過之激烈,真足以震鑠古今,而令人愴天號地。
以上諸端,也不過是九牛一毛,未能詳盡。但他們都能在這腥風血雨,殺氣漫騰的戰鬥中碧血橫飛,死無葬身的惡劣情況下,打贏了抗戰勝利前鋒的第三仗。做了一個不負師恩,不忝所生,連生命也在其內的為國奉獻的君子呀。
近日想來,我們這夥著草鞋,攀跋川湘公路高山峻嶺的友伴們,也不知倖存者有幾,又零落於何方。當日攀跋為苦,則修路之艱難也可想知。而這條公路卻是何輯五先生,會同各省執事,於廿年底方督修竣事,在十八道彎山頂,建有死難員工七八人的紀念碑。而何輯五先生者何人?他乃是民國十五年,我北伐東路軍下福建掠南昌攻滬浙時,留守在潮汕的後勤司令。說來也巧,當我們上海海南島軍事移轉時,工科汪敬煦同學也正在潮汕一帶,作旋而殿序列之移轉。而何輯五先生卻正是汪學長的姻尊。他們先後輝映,怎麼就這樣的機緣其巧,難道說真的是天上麒麟原有種嗎?
說來也對,當我們踏上川湘公路,以至於投入戰場,我們就是這樣的踏著先賢先烈的腳步,而邁過了八年抗戰的艱難歲月,不過我們這些後死之人都已年近八旬,真是馮唐老矣。老天有眼,天助自助者,後起諸賢,其勉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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