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的春天来一碗客家擂茶
本来早该写的故事,由于疫情我一直没有提起精神动笔。可是春天就要过去了,还是要赶着时节,把这个属于春天的故事写下来。
今年三月份我和朋友去拜访了费城最正宗的马来西亚餐厅Saté Kampar,中文名金宝(IG: @satekamparphilly)。去的时候是星期天中午,客人不多,和蔼可亲的店主Ange(发音“安吉”)闲下来便与我们攀谈。她很会讲故事,而我很喜欢听故事。一来二去,我提出帮她把故事写下来,于是后来又专门去看她做了一次客家擂茶。没想到自那以后,美国疫情爆发,餐厅全部关门。Saté Kampar于是成为我居家两个月以来最后去的一家餐厅。
Ange是马来裔的客家人。她说客家人就像是吉普赛人,都是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她的祖先从中国南方向南迁徙,19世纪初到达马来西亚因锡矿而繁荣的小镇Kampar ——这也是她的店名的由来。不少广东人和客家人来到这里成为矿工谋生。Ange的家族后来移民到了美国,但她仍然会说粤语。
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元的国家,食物也分各种派系。最著名的沙嗲串烧是传统马来菜,但后来移民过去的福建人、广东人、印度人也把自己家乡的食物和烹饪方式带到了马来西亚。
Ange的餐厅虽然主打传统的马来菜,但她身为客家人,总想把她家传的客家菜传承下去。她略微失望地告诉我,费城没有哪里可以吃到正宗客家菜的。于是她开始在周日中午特供客家菜,做她从小吃到大的家常。虽然菜单只有两三个选择,却是少而精。我和朋友第一次到她店里吃到的马来西亚辣椒板面(Chilli Pan Mee)就非常惊艳。自制客家手工面条,正宗马来炸鱼酱和辣酱的完美配合,处处显出Ange的用心。
为了迎接春天,Ange开始在她的餐厅里做擂茶 —— 一道特别适合春天的菜肴。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擂茶。Ange一步一步做着,一点一点讲给我听。
擂茶的器具非常特别。陶制的擂钵内有细槽,增大摩擦以碾碎物料。Ange的擂棍由番石榴树的木头做成,与擂钵接触的那头呈半球形。擂茶里用的茶是苦丁茶,中国古书多称之为“皋卢茶”,“清香有苦味、而后甘凉”。Ange先用姜擦一遍擂钵,以中和苦丁茶的寒气。其他原料包括盐、花生碎、芝麻碎、以及因地制宜的其他各种植物,最主要的是薄荷和九层塔。
原料入钵后,就到了耐心“擂”的时候了。Ange说在她的村子里,这是小孩子的任务——一个孩子扶着擂钵,另一个拿着擂棍磨碾,直到所有原料磨成糊状。
擂好以后加水,擂茶的茶液就做好了。
距离喝茶还差一步 —— 准备一碗米饭,加腌制的白菜,芥菜,萝卜,新鲜的碎菜心,碎豆角,豆腐,花生,芝麻。
将所有食材拌在一起,浇上茶液,就可以美美地享受擂茶了。
擂茶的味道清淡,苦茶味衬托着微甜的腌菜和新鲜蔬菜的清鲜,正是春天的味道。
客家人由于经常迁徙,所以常备腌制食物方便保存,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以后又寻找当地新鲜食材加入菜品里,所以就形成了擂茶里特别的组合。每种原料各有其独特味道,同时又相得益彰。每一次入口都是不同的组合,不同的体验。
我在网上偶然看到一则擂茶谣:月光仔、月嬷嬷,喊你下来食擂茶。擂茶喷喷香,配老姜。老姜辣,配莙荙。莙荙咸,配菠菱。菠菱呛,配苋素梗。苋素梗里通彤彤红,杨梅树上挂灯笼、挂灯笼。
Ange也许没有听过擂茶谣,但她却是擂茶谣不折不扣的实践者,已然成为传统的一部分。
在中国的客家村子里,擂茶仍然是客家人家庭团聚和招待客人时必不可少的元素。而Ange,通过她和她的祖先不断地迁移,穿越整个地球,将擂茶带到了美国。擂茶的这场跨越山海的旅行既平凡又伟大。平凡在于它是无数远走他乡的移民们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伟大在于势单力薄的个体也可以成为文化传承和传播的辐射中心。
在如今各种边界层层拔高的世界里,多元化的信仰不断受到挑战。但是,像Ange一样在异乡坚持讲述自己故事的移民们让我相信,人们对多元文化的追求不会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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