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語言
接觸一個截然不同的哲學傳統,如同學習一門新的語言。學習語言是一個不斷練習的過程,掌握文法、學習新的詞彙、不同的運用方式;而掌握一個新的思想體系,同樣是一個熟習不同概念、思考方向、哲學傳統的過程。如果沒有概念,我們仍可以思考嗎?胡賽爾嘗試回應二十世紀某種由科學方法主導的思潮,而他的困難在於選用一種恰當的回應方式,在已有的科學框架下創造一條新進路。亦因此,他所選用的概念都是一些哲學傳統中已有的概念(例如noema和noesis),卻運用嶄新的現象學方式回應。對胡賽爾而言,對哲學方法的思考本身也是哲學的一部分。
閱讀一個不熟悉的哲學家,如同進入他的思考,進入他所身處、回應的時代,還有他哲學所傳承的思考傳統。如果沒有了哲學,那會是怎樣?如果我們必須透過概念和語言釐清其他概念和語言,我們如何從中找到出口?教授說過,胡賽爾回應的問題,與分析語言哲學在二十世紀初所提出的問題有所相應,即經驗和意義的問題。對胡賽爾而言,所有知識經驗都是由我們的意識建構,而非自成一格、超然於外;想法因而也是在歷史中塑造的。但我們必須依靠概念思考嗎?如果沒有了某些概念,或者某些概念並非我們現在所有的,我們依然能夠思考某些問題嗎?
如果文字背後有份量,那必定是因為我們真正地擁有了文字。我無法不喜歡自己的哲學outlook,因為一切都關乎我所感興趣的哲學問題,我所挪用並予以回應的傳統,我如何將不同哲學傳統所關注的問題、回應問題的方式,納入自己的思考之中。最後我仍然需要assert myself,而這種assertion之所以困難,是因為我必須接受自己思考中獨斷的部分,接受我的語言未能夠完全地表達我所思考的問題。在哲學之間找到連結,在不同的傳統之中找到共同的命題,或許正是哲學此刻對我的吸引之處。同時,我前所未有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我提醒自己每一刻都是思考的瞬間,每一件事物都是我可以賦予關注的對象。找到一種哲學語言,找到一種自己可以挪用、熟悉,並置身其中的語言,並非易事。我的文字不足以捕捉所有,這種貧乏我不知道是自身的、哲學的,抑或是語言本身的。哲學或許正是語言的建構,讓某些概念變得清晰,為語言注入新的生命。哲學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