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懂《魷魚遊戲》6+1 遊戲設計裡面的 叢林法則嗎?
很多人認為《魷魚遊戲》比起其他同類劇作,包括《賭博默示錄》《彌留之國的愛麗絲》最明顯不足之處,就是六個遊戲設計都太過簡單,沒有某些觀眾預期「燒腦式」的「高智破陣」闖關設計,看得不夠過癮,編劇連抄襲都失敗云云…… 其實《魷魚遊戲》劇中六個過關遊戲設計力求「簡單」,是編劇有心而為,並非偷懶,坊間指責魷魚遊戲過份簡單的「劇評家」,有誤導觀眾欣賞水平,錯誤擺放「期望管理」之嫌。
註:以下內容涉及劇透,請謹慎閱讀。
如果大家有看最後一集老伯伯與男主角的真情剖白,遊戲勝負的關鍵,只有兩個字:「運氣」!包括男主角與老伯最後賭局的勝負,也是一樣(就不劇透了),憑運氣。大結局並不是強調什麼人性光輝,信念獲勝 bla bla bla……一切純粹是「運氣」!
為什麼「運氣」是全劇遊戲設計的 中心思想 (Controlling Idea) 呢?
因為這涉及老伯伯一直強調,遊戲要「人人公平」的原則,玩家不能靠智力、武力、權力、計謀、性別優勢、甚至善良和犧牲,來贏到最後,這是一場以「公平」為名,給社會失敗者憑「運氣」翻身的死亡之約!
最簡單的遊戲,就是最公平,而小朋友的遊戲,就是最簡單!
劇中 6+1 個遊戲,都暗藏人類(在社會)生存的叢林法則,而且玩家要逐步升級,才能贏到最後。
1. 「木頭人遊戲」
這是最基礎的「社會契約」,你要參加一個組織,要立足一個地方「混」下去,就必需先同意木頭人的「基本守則」,什麼時候你應該停,幾時可以走,必需有統一規範,大家都一樣,不能「行差踏錯」!
第1號參賽者老伯伯就做了一個最好示範,其實只要遵守契約,限時抵達終點,完成第一關並不難,否則你就是第一個被淘汰的人!
香港小朋友把這個遊戲叫做「123 紅綠燈」,「紅綠燈」這個遊戲名字 (在劇集英語字幕中,也譯作 Red Light, Green Light) ,就更能點題了!
人要在社會生存,必須遵守統一的守則,直接來說,就是最基礎的法律。
你觸犯了法律,最高代價就是死,所以木頭人公仔其實可視為「一視同仁的公平女神」,犯規的逃不過她的「法眼」,有些人一開始懂得躲在別人身後前進,也就是用小計謀,走法律的灰色地帶,也就能夠過關。
2.「椪糖遊戲」
這是唯一與食物有關的遊戲,當你願意遵守契約進入「人吃人」的社會,第一件事要解決就是馬斯洛理論最底層的需求:「溫飽!」
而這個遊戲的四個選擇難易程度,事前全憑「運氣」去決定(不計算預先知道遊戲的一小撮犯規者),有些人一開始的選擇 ▲,就是莫名其妙的幸運,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在競爭中勝出,他們不費氣力,也沒有特別背景,
一切就是「開始者的運氣」(Beginner's Luck)。
而當你運氣較差,遇上艱難挑戰時,只要小心翼翼去應付,像男主角流下汗水,甚至像動物(狗)一般發揮你的覓食本能,也可以找到勝出(解決溫飽)的竅門,繼續玩(生存)下去!
為什麼場景設計像是一個幼稚園的遊樂場呢?
因為這是「贏在起跑線」的意思,四種不同圖形的隨意選擇,代表了遊戲未開始就擁有的「天擇」優勢,也像徵著人一出生貧富、階級、健康、心智都會有不同背景,表面上由你選擇了圖形,但其實是上天(運氣)讓圖形(出生優勢)選擇了你。
3.「拔河遊戲」
第一個以團體為單位的遊戲,也上升到馬斯洛需求的第三層:「社群歸屬」。
要生存就要組黨結社,但強強聯盟,也未必戰無不勝,「服從」和「團結」才是這一關的關鍵詞。
Underdog 主角遇上「智慧老人」也是所有敗者逆襲的經典套路。
在拔河遊戲中的老人經驗就成為所有隊友的救命稻草,最後一招:「放手一搏,向前先輸三步」,兵不厭詐,先死而後生,更是編劇設計這一幕的精髓,這一關勝負,運氣佔少,勇氣佔多!
團體賽、雙方角力、扳倒競爭對手,不就是企業在激烈競爭(尤其是韓國)下生存的寫照,人成長後,要生存就要加入大企業,財雄勢大(劇中黑幫大佬那組)自然能夠淘汰弱者。
企業一倒下,所有員工都會失業,但如果微小企業懂得團結、變通、總結經驗,順勢而為,最後放手一搏,能夠成功活下來也未必無可能。
4.「彈珠遊戲」
第一次玩家 1V1 的對弈遊戲,也是一個「零和博弈」(Zero-Sum),規則是 勝者全取(Winner Takes It All),沒有「雙贏」(win-win),不能手慈心軟,必需趕盡殺絕,將對手一切彈珠(代表利益和財富)據為己有,才能生存,否則兩個都要淘汰,這也是資本社會追逐最大利潤的側寫。
這一集是全劇最催淚的情節,因為你的對手,可能是陌生人,也可以是兄弟、朋友、結盟的「鋼布」、甚至是最愛的夫妻。
彈珠遊戲方法沒有指定,如何在關係之間雙方拉扯博弈,只有你們兩個人知道。
人生關係中,你有多少次是跟最親密的Ta在博弈,而結果是令到自己或對方一無所有(無論是財富或是感情),遍體鱗傷?
遊戲場景設計回到了尋常百姓家的小巷口,而且景色已近黃昏,那是因為「彈珠」代表了財富,當你一生營營役役去贏取富財,有些人卻忘記了回家,老伯伯其中一場戲,就是慨嘆自己年青時要搵食,都忘記兒子的生日禮物,情況就跟男主角忘記女兒生日禮物一模一樣。人近黃昏之年,就算贏了所有彈珠,沒有家人,也沒有生存意義了。
在彈珠遊戲中,有人勝出全憑運氣(黑幫大佬)、有人誤信(投資人)承諾連命都無(外勞阿里)、有人願意自我犧牲,去成就他人(已超越馬斯洛需求的最高級別)、而男主角與老伯之間的勝負轉折,更是最富道德灰色地帶的人性描寫,亦埋下了大結局的伏筆。
而被所有人遺棄的韓美女能夠保命,更是編劇最荒謬,最具諷刺的神來之筆。
有人批評這是劇本的一個大bug,但換個角度看,這何嘗不是一種「躺贏」的社會奇怪現象,或者倒霉去到盡頭,運氣就會來!
5.「玻璃橋遊戲」
這是一個靠「遊戲次序」而影響勝負關鍵的一關。幕後觀戰的神秘貴賓一開場便說穿了:「選擇愈靠後號碼的玩家,勝算就愈大!」
男主角「被逼」選了最後一個號碼,也是一種「愚者運氣」(Fool's Luck)。
前面玩家的試錯失敗,成為了後面玩家的過橋人肉踏板,如果把玩遊戲「先後次序」理解為「由低至高」的 企業階級秩序,那麼低下層員工「行先死先」,隨時可以 expendable (無關重要、可消耗性) 的特性,就是高層在危機中能夠「保命」,留在金字塔頂的致勝原因。
在這一關自願選擇 1號 的玩家,一生都從未站在人前當過「主角」,而他的「霉運」也讓他生命到頭了。他就是社會定義下最常見的「可消耗者」,遊戲一開始的設計,就是只能留下最後號碼的少數人。
就算你是專業領域的 中層人才(懂看玻璃的玩家),也可能因更高階層(領導)的利益,會「推你去死」!而控制者中途熄燈,讓玻璃玩家優勢消失,也是確保遊戲的公平性,勝出基本原則,只能靠運氣!
玻璃橋場景設計以馬戲團為藍本,參賽者全部都是「馬」,而過高空玻璃橋,就等於是高空小丑過飛索一樣了,只不過,魷魚游戲下面沒有安全網!
橋的另一邊,可視為人生的目標、成就、高峰、甚至是「彼岸」。一步一步向前,有多少人為你試錯,而成為你向前的 墊腳石,有人一開始就輸掉運氣,行先死先、有人畏懼,裹足不前,但時間不留人,後來者會直接「推你去死」、就算你是專業,成功機會往往只留給少數幸運兒(延後玩家),即使你最後成功渡橋,或許你已經遍體鱗傷,不能再玩下去了(脫北女參賽者姜曉)。
「一仗功成萬骨枯」是這關遊戲的最佳註腳!
6. 終極「魷魚遊戲」
最後點題的遊戲,就是一對一的叢林法則搏鬥,勝負的後果,在第一集第一場已經講得很清楚:輸家就是「死亡!」
最後魷魚游戲的地點,又回到了木頭人遊戲的那個操場,代表遊戲由一開始玩到最後,都是在同一個競技場,在契約之下,所有玩家都從沒離開過。
不同的是,編劇設計了一場必然要下,甚至形容為「好雨知時節」的煽情雨,在滂沱大雨的沖刷下,需要遵守的契約界線似乎蕩然無存,遊戲規則再不重要,但兩個人都只有 一把刀,看來似乎仍然公平,但實際又不一樣……(容後解釋)
在上一集,餐刀 是代表餐桌文明的禮儀象徵,文明人吃肉,是要用刀一小片一小片切下來,把肉放進口裡慢慢咀嚼;但到了這一幕,餐刀已經變成「野蠻人」求生本能的獸性延伸...
你屠宰不到肉吃,你就變成別人要屠宰的肉!
然而,兩把刀有一個最大的分別:一把(尚佑的刀)是在前一晚沾染過人血,已經回不了頭;而另一把(奇勳的刀)則仍然由善良封印,來得及「放下」!
男主角想用文明(兩人投票同意退出)來打敗獸性(回歸人性),結果……(最後高潮就不劇透了)
全劇最具象徵意義的三個圖形都在這裡,圓形○代表最底層的「人」、三角形△是「競爭和危險」、四方形□代表「制度統治」,場景設計重回到第一個遊戲的大廣場,這也是人生競技場的最後總結,失敗者消亡,只有勝者留下來。
6+1. 場外加賽「熄燈困獸斗」
邪惡的「主辦方」除了在陽光之下,以公平原則有六場淘汰戰之外,其實在「控制人」默許下,囚室每晚熄燈之後,都有一場不講任何規則,在黑暗中進行的 困獸鬥。
在沒有監控的情況下,任何「卑鄙」手段都被允許,簡單來說,就是在熄燈後一切犯規行為,都會被主辦者「視而不見」!
編劇這個設計,除了能令劇情加速發展,把玩家數目大幅刪減之外,最重要是帶出社會一直存在的「地下秩序」概念,讓觀眾反思在公平遊戲以外,不公平的事情每晚熄燈後都正在發生!
所謂地下秩序,就是沒有秩序!
控制者其實並非不知道熄燈後發生什麼事,只是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潛規則,來默許那些「地下黑手」暗中幫忙,以便迅速淘汰更多弱者,只要沒有影響遊戲大局,地面和地下游戲一直在交替進行!(所以主辦方一直強調的公平原則,其實也只是偽善的表象,無論地上地下,都是由權貴者所控制!)
玩家寢室區的場景設計:層層疊逐級向上的床架,除了營這一個「鬥獸競技場」感覺外,也似超級市場的貨架,人變成「貨物」,可以隨時被 消耗 (expendable)
《魷魚游戲》能夠勇奪 Netflix單日全球收視冠軍、以及第一部韓劇登上美國Netflix收視冠軍寶座,一切都並非偶然。
劇本雖然在副線上有不少瑕疵、但精心的場景設計、反映人性和韓國社會現象的內核,再加上所有演員整體的出色表現,讓這部韓劇能在《上流寄生族》Parasite 揚威國際之後,另一次韓流文化內容贏得國際極大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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