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以悲劇情緒透入人生,以幽默情緒超脫人生,是兩種意義的人生態度。」(宗白華)
人生的意義并不在于生存,也就是「生命不是人生最高的價值」,這句話是席勒說的,而我則是從宗白華先生的文章里看見的。我并不喜歡席勒,當年讀他的書,也只是匆匆翻過,并沒有太在意。即使文學史寫到那個年代,都免不了要提一提這個名字,可我終究是不喜歡。所以,若是當初直接從他的書里看到這句話,可能就囫圇吃下,記不住什么滋味了。
但從他人的轉引中,卻因為兩種態度的對比,而明了這句話,實在是有其更貼切的意義。
悲劇是不圓滿的,魯迅寫阿Q的死,到了最后畫押,他仍然會為這個最后的「○」畫不圓,而感到遺憾。當他的生命在街上游蕩,旁觀的眾人紛紛喊著,而阿Q也只能在一句說不完的話里,得到一種紀念。當初編輯請魯迅來寫副刊的一個欄目,是要有趣好玩的,但魯迅自己寫著寫著,也就慢慢不再好玩了。最終給予的團圓,自然也不會是傳統中所期待的回目。
沒人會喜歡悲劇,所有的悲劇也都不會讓我們好過。悲劇的意義,在于命運本身正是不可抗拒的,又在這無法阻擋之中,我們看到被毀滅後所遺留的一種閃光。黑夜中一瞬,長河里一朵浪花,誰也不能說它有什么價值,可畢竟出現了。我們在這種絕望的出現里,忽然就在命運的悲劇中,得到了一種安慰。這就像加繆一再提及的,西西弗斯無法反抗神給的懲罰,可這個命運之中的囚徒,只要有所認識,則又不會完全從屬于這一命運了。
海明威也對命運有一種虛無的認識,他的小說之中,大部分都沒有什么開心的結果。所以,他會認為命運帶來的損失,不可避免,可老人在海中所做的一切選擇,仍然對他本人有其意義。塞林格也在書中提到香蕉魚,也曾經說過,關于這個身外的世界,到底讓人能夠找到什么。一個麥田守望者,所做的事情,便是不斷等待,并阻止危險發生。
我讀不懂很多小說,尤其是雷蒙德·卡佛,他的故事讓人無法忘記,但每一個不同名字的男人女人,卻總是在記憶中,只剩下了他們的情緒。沒有情節,只有感覺。每一個作家都是悲劇,每一本小說都要抓住這唯一的人生。如此絕對的選擇,最后卻讓人感到幽默本身,已經遠不是靠一場脫口秀就獲得的快樂。
電視機是一臺公平的機器,它讓每一個觀眾都來看自己播出的廣告,你要看什么,就要接受不想要的另一些什么。對于電視臺來說,免費供應的電視劇,正因為自己通過廣告獲取了利益。觀眾給出了自己的時間和未來可能的消費,然后換來的,則是一次次被打斷的觀看。
我們會習慣的,正如過去的父輩,他們并沒有覺得廣告本身,有什么不公平。
但也有一些人并未習慣,也是我們。不習慣的我們,開始轉向更自由的地方,但那里同樣開始有了廣告。我們的時間成為每一個推銷者眼中的蜜糖,而我們自己,則必須選擇,到底要在什么地方劃清與娛樂的界限。
「悲劇和幽默都是重新估定人生價值的,一個是肯定超越平凡人生的價值,一個是在平凡人生里肯定深一層的價值,兩者都是給人生以深度的。」(宗白華)
我們需要活得具有一點深度。
這種深度,可以讓人生得到一種從容。這時回看人生的悲劇,抑或是正發生的喜劇,都不會讓我們僅能置身其中,而是保有一種置心于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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