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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daye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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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指纹

轉身,向山裡走去。

onedaye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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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猶如大夢一場。

長假後返工,每天在工位無所事事,由于工位的變動,以往摸魚刷youtube變得沒那麽明目張膽,工作清閑到讓自己越來越懷疑這份工作的意義,除了每個月的固定薪資,我所創造的價值究竟是什麽?迷茫、困惑、掙紮......各種情緒交織的日子裏,讓我尤爲懷念中秋假期進山的那三天。

此刻回想起來,猶如大夢一場。與山共處,沒有網絡,和喜歡的人相依爲伴的三天。三天裏,負重20多斤,每天只有一個目標,行走,走到最後的目的地,我喜歡這種有著短暫清晰目標,並充滿期待爲之努力接近的感覺,这在我混沌的平常日子裡顯得格外清晰,尤為珍貴。

開始往山裡徒步的第一天已是下午6點過,在進山口不遠的地方,有一處河灘,大大小小的石頭上搭著各種“瑪尼堆”。這是由不同大小的石頭堆砌而成的,寓意著祈福、希望。看著這些瑪尼堆,都是由來到這裡的形形色色的人一塊一塊接力而成,我不知道他的年紀、性別、職業,但大家在經過這裡時,都萌生出同一個念頭,停住腳步,撿起了路邊的石頭共同搭建成一個有一個的瑪尼堆。這些瑪尼堆跟其他人為建築不一樣,在這裡一點也沒有突兀之感,看著它們,有股溫暖而感動的情緒流暢進我的身體,是如此地充滿力量。

大大小小的玛尼堆

走了近3個多小時的機耕道后,來到了一個停車場,打算就在此地搭帳篷休息到明早再繼續往山裡走去。停車場有一棟泥土和石頭堆砌而成的平房,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住在這裡,到達停車場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他已經緊閉大門休息了。被我們冒昧的打擾後,我們向他表示了歉意,告訴他我們想在此地露營一晚上,再給了20元的場地費後,我們便搭起了帳篷,開始洗漱整理,由於下雨,我們帳篷搭在靠近他門前的位置,頂上有延伸出來的屋頂可以遮擋,為了不打擾到他休息,我們盡量把聲音動作降到最低。

停车场搭帐篷的一晚

第二天是被雨水打在帳篷上,滴滴嗒嗒的聲音給叫醒的。由於帳篷沒有全部搭在屋棚下,還是有一小部分被泥漿沾染上,髒髒的,對於有些輕微潔癖的我而言,看上去難免有些心煩,在DAI的安撫下,意識到在山裡,必然是要跟泥土打交道的,帳篷既然是扎在泥土裡,又怎會保持絕對的乾淨呢,我的背包、我的衣服、褲子、鞋子在未來的幾天裡,必然也是會沾上泥土的,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放寬心,接受事實,才會讓自己更加沉浸在當下的行動中,從而獲得更純粹的體驗。嗯,有點扯遠了......回歸到現實裡。

白天透過墻上掛著的護林員袖章,才得知這位大爺是長期住在這裡的護林員,他的家人都在鎮上,平時大部分時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這裡沒有網絡,沒有過多的娛樂方式,很好奇平時他都是怎麼打發時間的。看著院裡形狀各異的木質板凳、桌子,想必平時做木工活兒成了他打發時間的方式之一。他還經營著一家簡陋的小賣部,客人主要來源於像我們這種進山徒步的人,裡面物資不多,主要是一些飲料、泡麵等補給品,這些物品的價格比外面超市都要貴上幾元,畢竟,在這裡,物以稀為貴。

看著他房屋對面一片蔥蔥郁郁的森林,那一刻,竟有些羨慕,每天推開門,就是滿眼的綠色,吸一口空氣,滿滿的負氧離子,不用被網絡的便利所打擾,這些誘人的條件讓我幻想著自己生活在這裡該是怎樣的情形。當然,耐得住寂寞和孤獨,生活條件的簡陋也是對我的考驗。

停車場房屋周圍的風景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飯,收拾好帳篷後就繼續向著山裡進發。或許是因為中秋假期天氣不太好,再加上這條路線相對比較冷門,一路上我們都沒有碰到其他徒步的人,倒是在上山的路上遇見了兩個進山挖蟲草的本地人。他們皮膚黝黑,應該是長期被高海拔陽光照射的原因,裝草藥的背包是用簡易的麻布編製而成的,相遇時,其中一個人對著我說:“很厲害呀。”我回到:“你們才厲害。”我是打心底裡佩服他們,他們背上的東西應該不比我輕,而且也沒用我這種有減負功能的登山包和登山杖,不知道他們往返這條路多少次了,於我而言,這是一條散心的新奇之路,但於他們而言,這是一條用來謀生的生計之路。

我們徒步的路線主要以森林為主,加上下雨潮濕,一路上遇見了特別多的蘑菇,從小到大,除了在網絡上看到過這麼多種類奇特的蘑菇,還真沒在現實的森林裡看到這麼多蘑菇,所以一路上,看見一個新的種類,就忍不住掏出手機拍照,大概數了一下,一路上遇到蘑菇至少有十來種,但我認識能叫出學名的蘑菇幾乎沒有,雖然小時候有在農村生活的經歷,但大自然的豐富,依舊讓我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與匱乏。

蘑菇圖鑑

路上還斷斷續續碰到了成群結隊的牛,都說牛是非常有靈性的動物,當我看到他們一個又一個朝著我走來時,我難免感到一些害怕,但它們也只是走過來看著你,是否會給它吃的,沒有的話,掉頭就走掉。每次直視它們清澈的眼睛時,一種羞愧感就會從心裡萌發,它們最後的宿命大多都是變成餐桌上的食物,填飽人類的肚子。山裡的牛活動的面積比城裡養殖場飼養的要大得多,或許這對它們的生命過程而言,算是一件難得的幸事了。

可愛的牛牛們

我喜歡行走在飄著毛毛小雨的森林小徑上,雨後的森林空氣尤為清新,踩在鬆鬆軟軟的泥土上,就這樣朝著山的頂點一步又一步走著,感到特別踏實。一路上,碰到小河溝時,會經過幾個木橋,橋特別簡易,一般都是由幾根大小不一粗壯的木頭並排,再用鐵絲分段捆住,這種原始而質樸的搭建方法,竟然在風吹日曬下,依然堅固,走上去,並沒有太多不安感,反而比行走在城市裡由水泥鋼筋澆築而成的車水馬龍的大橋上更為踏實。

清澈見底的小河溝
行走在木橋上

行走到海拔3800米多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已經是晚上6點多鐘,體力也消耗了三分之二,想著還剩400多米的海拔,忍一忍,堅持一下,2小時拿下最後的路程。然而,還是高估了自己,天徹底黑掉後,即使戴著頭燈,由於最後一段登頂的路線不清楚,看著軌跡路線圖行走,還是走了許多繞路,海拔越來越高,溫度越來越冷,體力越來越少,到最後還剩100多米海拔的時候,我完全走不動了,由於鞋子被打濕,整個人瀕臨失溫的風險。DAI看到我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不對勁兒,毫不猶豫地喊我把背上的背包仍在原地,他晚點過來幫我把包帶到露營地,於是,他將露營燈調成閃光模式,放在丟包的地方做標記,以免返程尋找的時候迷失方向。

努力爬完這個大斜坡

丟下包後,我輕裝跟著他往附近的地方尋找一塊平坦的地方搭帳篷,恢復體力和溫度,當時連背包裡的手機都已經顧不上拿走,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好累好冷,我想睡覺。人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的說法在這一刻彰顯得尤為清晰。

由於情況緊急,實在沒有可挑選的餘地,最後在一塊還算平坦的斜坡搭建了帳篷,將就著睡一晚,帳篷搭好,我就趕緊鑽進睡袋裡,抱著熱水瓶,裹上救生毯,吞了顆感冒藥,睡了過去。

DAI把我安頓好後,就打著燈返回我丟包的地方幫我尋回,當時,很擔心他路上出什麼事情,但我的精神意志已經支撐不了我清醒,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他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一直喊著我的名字,雖然沒有力氣回應,但聽到他的聲音時,心也安定了下來。幫我取回包以後,他又到附近的大海子去打水,燒熱水,忙前忙後,一切收拾妥當後,才進帳篷休息。現在想來還是覺得很感動,那一晚,整個山上就只有我倆,彼此間的羈絆在這樣的環境下變得緊密而純粹。

第二晚的露营地地,犹如灾难现场......

第三天清晨,從帳篷裡醒來,才看到了昨晚走的那一段夜路有多麼的崎嶇。收拾完帳篷,我們就趕緊爬到大海子邊,原來,距離最後的目的地也就10來分鐘的路程,但在昨晚,這段路程已超過身體的極限。站在大海子邊上,那一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運,雖然沒能在大海子邊搭帳篷,但看著這平靜的湖泊和山頭,此刻,就站在最後的目的地面前,內心充斥著滿足感。

大海子

因為第三天要抓緊時間下山返程,並不能在這樣的美景裡待上太久,這讓我很痛苦,要是山裡有信號,我應該已經掏出手機給領導請假,給家人報完平安,再待上一天,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在湖邊待著,看霧起霧散,放空發呆,那得多快樂。

与DAI的合照

但人是社會性動物,有著太多羈絆,那一刻我確實做不到放下一切,放肆在山裡待上一天。若不及時下山給家人報平安,估計當地的警察就得多一個任務了。再多的不捨在這種情況下也得放下。

下山那天天氣晴朗,返程的路走得很快,已經沒有太多心思欣賞沿途風景,心情跟第一天也有著區別,由於下山時間晚了一些,要趕在之前跟家人報備的時間段出山打電話報平安有些困難,所以到了下午,就一直加快步伐,想盡量早點出山。

这样的景色很难忍住不按下快门

臨近中午時,我們在一個當地居民搭建的石頭屋裡修整,裡面有許多廢棄的燃氣罐和一些破爛的生活用品,屋子的中間有一個簡易的燒火灶、頂上掛著一個小鐵壺。這應該是當地村民們進山挖蟲草時,用來臨時休息過夜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夜晚。

下午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各種暴走,由於DAI在下山時不小心丟掉了裝水的保溫杯,導致我們的水源也變得緊張,一路上都是忍著,有節製的喝水。當時,想盡快出山的念頭越來越重,口渴和疲憊讓我們沒有過多的心情交流,大家一前一後,默默走著,直到最後臨近出山口,心情豁然開朗。

到了第一天的停車場時,已經是晚上6點多,從小賣部買了瓶可樂,猛喝大半瓶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可樂在這個時候簡直比平時好喝100倍。喝完立馬跑到屋子前面的平地給家人打電話報平安,雖然能撥通,但由於信號十分微弱,聽不見對方聲音,只好掛斷,不過至少是讓家人知道我平安出山了。

這天是中秋節,停車場大爺的老伴也進山裡來陪他過節了,當時他正拿出他自己釀造的酒,準備過節,我想,這天,他至少有個講話的伴兒了吧。我們沒有過多停留的時間,跟他們聊了幾句後,就抓緊繼續走完最後的機耕道,走了一半的路后,總算恢復了網路信號,一打開微信,就看到各種信息彈跳出來,那一刻,才意識到,啊,原來我那夢一般的三天已經來到尾聲了,竟有些不捨,終究是要回到碌碌的日常裡。

當天出山太晚,已經沒有車可以返回成都,所以我們在汶川停留了一晚,沒想到,最終還是給領導請了天假。要是這天假是在大海子邊度過的話該多好呀,但生活就是這樣,沒有那麼多假設,接受當下,才是出口。

我的三天重裝徒步之旅就在住進汶川酒店的那一刻畫下句號。與我而言,這是一次難能可貴的經歷,在我的生命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以前只停留在腦子裡的幻想,就這樣實現了,想想,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你看,當生活給我重擊時,一定會有新的驚喜在前面等著我,只要相信,只要一步一步行動,就會出現。

在下山後的幾天裡,我的肌肉由於過度疲憊,開始酸痛,但我一點也沒有後悔,哪怕在山裡經歷了危險。

下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背起背包,轉身,向山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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