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莫科莎|第五章
第五章 我佛慈悲否
一
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们来到草原上，跃马奔驰。朵儿和我骑在一匹马上，她在后面把我紧紧抱住，小声地说：“靖哥，我喜欢你说话的调儿。”我操，我说话多半是胡言乱语，脏话鬼话连篇，她居然喜欢我的这口才艺，我不得不就地佩服。
我们骑马奔驰在辽阔的高原，风儿在耳边沙沙作响，朵儿在我后边大声喊道：“靖哥，我好幸福。”我转头告诫她：“妞，别把我往幸福的感觉上引。”
我跟一般人不一样，因为我不是一般人，我自从得了精神病之后，就不愿意享受人间的幸福了，幸福是个啥玩意呢，我总是搞不明白，就是人自己欺骗自己的玩意，我非常理性地对朵儿说，不要让幸福的感觉害了你，这感觉靠不住。
在我说靠不住之后的一秒钟，我骑的马失了前蹄，我们从马上坠落。
后来据朵儿说，坠落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颈椎骨折。
我被送到西海医院，朵儿以家人的身份陪着我。
医院说，这家伙已经不成个玩意，你们往伟大的首都运吧，那地方有专家，说不定会让他起死回生。
有关部门耗费了无数的人力财力，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人道精神，十万火急地把一个轻度精神病患者送往京都。我最终还是被专家弄活了，不过我并不以此为骄傲，因为我彻底失去了记忆。
失去记忆之后的我，比较单纯。
我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坐在我病床边，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跟我说：“醒啦！”
我觉得她陌生而又亲切。她端着一碗营养汤，一勺子一勺子喂到我嘴里。我像个孩子，听话地喝着她为我做的甘露。这个女孩，会不会是我的孩子，或者我的妹妹之类的亲人呢？如果是，那就好了，因为她太漂亮了，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漂亮，是一种充满善良和仁爱的漂亮。
我问她：“你是谁？”
“我是朵儿。”
朵儿是谁？我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为何要躺在这里。名叫朵儿的女孩好像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把医生喊来，让医生给我全面检查。两天之后，一位专家级的医生说，完全失忆，情况好的话，几年之后估计能回忆起一部分。
这个名叫朵儿的女孩显然着急了，追问专家：“要是情况不好的话呢？”
专家反问她：“这还要问？”
我也这么认为，傻丫头，这还要问？
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情况不好的后果，因为我可以重新做人。怪哉，我怎么有这种念头？难道我以前的人生很失败？我为什么有重新做人的想法？
我问这个女孩：“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你是我的什么人？”
朵儿于是跟我唠叨过去，她从一个叫吴新镇的地方说起。她说，她是吴新镇的一名白酒推销员。有一天，她看见我和另一个男人进了一家餐馆，就跟过来向我们推销白酒。后来，她和我都喝多了，相互撑着往镇外走去，坐在草坪上聊天，诉说各自的人生理想。她说，我曾对她说，我的理想是浪迹天涯，带着一个可爱的女孩满世界疯跑。她说，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决定跟我走了，永不后悔。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问道：“我就没有向你透露点别的？比如我的家庭，我的工作，从哪里来，兜里有多少钱？”
朵儿说：“如果你透露了这些，我就不会跟你去流浪了。”
朵儿又说：“我除了知道你叫郭靖，别的一无所知。”
找回自己的努力宣告失败，朵儿也不知道我过去的过去，我的生命，只能从吴新镇开始了。
朵儿继续说：“我们一路还有一个伙伴，名叫吴永贵，我们三人离开吴新镇之后，就进入了青藏高原，没想到在半路我们的车子坏了，只得留下吴永贵修车，我们俩继续往前走。”
我插话问：“我们仨要去哪里？去拉萨吗？”
朵儿说：“我们都不知道目的地，从出发的第一天起，我就不关心这件事，因为浪迹天涯，就不会有目的地，何处是天涯？如果有了一个要去的目标，就不是天涯了。”
这个丫头，说得有点离谱了。我又问：“那为啥把吴永贵留下来修车呢？”
朵儿反问：“你不觉得我们俩牵手流浪在青藏高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浪漫么？”
这话我不反对，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我没有失去对浪漫情调的理解力。
朵儿继续说：“后来，我们到了达哈尔，在那里等吴永贵，我们闲着没事，就去草原上骑马，没想到马儿突然受惊，我们摔下马来，我跌倒在草地上，没有大碍，而你重重地摔在一块石头上，伤着了颈椎。”
听完朵儿的唠叨之后，我不屑一顾地笑道，你就编吧，编个诱人的故事忽悠我吧。我充满肯定地对朵儿说：“你是我闺女，是不？你老娘怎么不来照看我？她是不是对我失去了情分？开始讨厌我这个废物，打算另谋高就？”
二
在我醒之后的第七天，一个自称是我老婆的女人来看我了。
她一走进病房就抱着我哭个不停，我推了推她说：“大嫂，别靠这么近，行不？有什么不幸的事情，慢慢说，我帮你。”
大嫂越发抱得紧了，哭着说：“傻逼老公，你真的傻了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哦。”
病房里又进来了几个人，他们各自报了身份，有自称是我儿子的，有自称是我岳父的，有自称是我岳母的。
我开始怀疑这批人的来意，我是承认他们和我的关系，还是不承认呢？为什么这位大嫂说，她找我找得好苦呢？难道我是个不好找的人吗？我又不是日理万机的首长。难道我和我老婆吵架了，离家出走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至于吗？
还是大嫂发现了我的疑虑，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老公，你失忆了，我来帮助你回忆好不？你原是一名大律师，知道不？全国著名的大律师，你说你要去周游列国进行学术考察，可是你一去就无影无踪，把我给你的定位仪也落在家里了。我不得不在我的监控室里定位你，我查到你在小云山疯人院附近有大量消费行为，在白云大酒店也有消费行为。我想，这可能是你在京城和朋友饯别，可是你离开京都后，却没有再留下关于你活动地点的音讯。我开始心里着急，又定位你的越野车，我寻到了你的车从河北到陕西，然后进青藏。我想你可能是去拉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疑惑，你不是出国的吗？为啥去拉萨呢？后来，我就搜索不到你了，找不到车子的坐标，银行卡也不见有消费行为。再后来，我通过检索青藏线上的新闻消息，看到了游客骑马摔伤的消息，那上面刊登了照片，我才知道是你从马上摔下来了，于是我一路搜索，才知道你已经来到京都住院。老公，你为啥去青藏呢？你不是要出国的吗？
我听完她的诉说，紧张地问她：“大嫂，请问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我这被你搜来搜去的，我还有安全感么？我还有隐私么？”
这个叫老婆的大嫂马上向我保证说：“从此以后，我不再搜你，不再定你，只要你好好呆在家里。”
可能吗？你要把我关起来，让我足不出户？我郑重其事地对各位自称亲人的朋友说：“各位亲，谢谢你们来看我，至于我出院后怎么办，等到了那天再做打算。”
自称我儿子的小帅哥说：“爸，你安心养病吧，不管你记忆是否恢复，我们都会爱你，陪伴你。”
我指了指站在另一边的朵儿，问小帅哥：“她是不是你姐姐？”
朵儿忙走近我，纠正道：“靖哥，我是你同行的旅游伙伴。”
一旁的大嫂好像看出了一点端倪，她感激地说：“姑娘，感谢你一路照顾孩子他爸，从今天起，你可以安心地离开他了，以后的事情，我们来料理，另外你耽误了这段时间，我会加倍给你报酬的。”
朵儿反过来问她：“靖哥确定你们是他的家人了么？我觉得在靖哥清醒之前，我们谁也别确定自己的身份，说不定我才是他老婆呢？”
朵儿好像也失忆了，为啥她说也许她是我老婆呢？我看见大嫂满脸的感激渐渐变成怒恼。我忙插话说：“这位小妹说得好，就按照她的意见办，有谁愿意服侍我，我随时接受。”说完之后我又疑惑地问朵儿：“你是我闺女不？为什么他们都说是我的亲人，却不见他们照看我，你照看了我这么多天，却说是我的旅游同伴？”
难道陌路相逢的同行人，才是真正救赎我的人？
不管怎么说，自从大嫂认我做丈夫之后，她真的天天来看我，陪伴我，那个小帅哥也是每晚必到，放学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医院看我，就因为这殷勤，我被他感动了，私下里握住他的手说：“小帅哥，我准备马上承认做你老爸了，你太让我感动了。”
小帅哥说：“老爸，只要你承认做我老爸，我天天来看你。”
好，一言为定，我先收你为儿子，再决定收不收那位大嫂为妻。
出院那天，大嫂蛮横地把我往她家里送，我的结拜儿子也苦苦相劝，他说：“老爸，就算我们是结拜的父子，你也应该到家里来住啊。”
我说：“好，义子，听你的，你老妈不太靠谱，她老搜索人，我有点怕。”
朵儿流着泪，默默不做声，临时悄悄递给我一个手机，说：“靖哥，这是我买的一个便宜货，送给你做个纪念，如果你想我了，就打电话给我。”
我说：“闺女，跟我回家吧。”
朵儿答：“老爸，我没有家，我的家，在天涯。”
看样子，她终于承认是我的闺女了。
老婆忙完事，催促我走，看我依依不舍地盯着朵儿，她转过身，握住朵儿的手说：“妹子，谢你了，不管你跟他有怎么样的过去，我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说完，又把一张银行卡往她的口袋里放，不容得朵儿推脱。
朵儿后来告诉我，那卡片上写着“当断就断吧”这几个字，密码是708125，里面有人民币若干。
回到“家”里，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大嫂拿出一套衣服要我换，还说，这是我以前穿过的。我一闻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味道，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味道。这屋子里，到处充满了别人的味道，就算是大嫂的味道，我也感到好陌生。我对刚收的义子说：“儿子，我要离开这里，你支持么？”
义子回答：“老爸，我不愿失去你。”
我建议道：“要不，我们一起走。”
义子无奈地说：“可惜我没有长大。”
“那好，我先走一步，等你长大后，我再来接你，好不？”
义子不回答，他不知怎么回答。
晚上，大嫂要和我同床，我好色的本性死灰复燃，我大言不惭地说：“大嫂你要跟我干那事可以，但你一定要确定你是自愿的，我绝没有逼你的意思。”
大嫂说：“干得爽就是自愿，否则，就告你强奸。”
完事后，大嫂依偎在我身边，问我：“想起来了吗？我是你老婆吗？”
面对大嫂，我恍如隔世。
难道，我现在是梦中？抑或，我生活在老婆的来世，而我的老婆，却生活在我的前世，我们阴差阳错地同床共枕？
三
我只在这个家呆了两天，就再也忍受不了。
走，我决定。来到大街上，我漫无目的地游荡，街上车水马龙，我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任其东西。我在公交车末站下车，又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在末站下车，天就黑了。
这个城市对我而言，就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所有的建筑都是焕然一新的感觉，所有的地名和街名都是第一次听说，我就像个新生儿，感受来自世界的一切。
我的记忆飞快，好像要复制以前被格式化的大脑，又好像要重新构建这个世界。
手机响了，一个女孩从里面传来哭声，我问：“是人是鬼？说句话我好判断。”
“靖哥，我是朵儿。”
原来是我闺女，一个不被大嫂承认的闺女。
我见到朵儿后，问：“闺女，哭啥呢？”
靖哥：“我想跟你浪迹天涯。”
对，浪迹天涯，这话一说出口，我就铁定认为是个好主意。
“走，闺女，老爸陪你走天涯。”
“靖哥，我不是你闺女，你别这么叫。”
“你是谁？”
“我，是你的朵儿。”
好，朵儿，一朵两朵的朵，朵儿。
我们来到火车站，进了售票处，我没有钱，朵儿递给我一把人民币，我转手递了进去，对售票员说：“买票。”
“到哪里？”
“不知道，”我说。
“到底到哪里？”
“能买到哪里就是哪里。”我差点骂出一句来，给你钱你不晓得用。
朵儿接过车票，对我说：“上面没有写目的地。”
我们随便上了一辆火车，检票员问：“去哪里？”
我反问：“不会看车票？”
检票员用仪器扫描了好几次，嘀咕道：“怎么搞的？票上面怎么没有地址呢？”
我不管，我上车。
两天两夜之后，火车遇到了泥石流，堵在半路，我决定下车。
朵儿疑惑地问：“这里崇山峻岭，去哪里？”
“车票上没有写明目的地，我们在哪里下车都不为错。”
朵儿听了，也觉得正确。
我生性不喜欢呆在大城市，大城市就是人类为了奴役自己而修建的监牢。无数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就是一座座牢笼，那里面空气污浊，人性卑劣，目光狐疑。我愿意以大山为伍，以森林为伴，以清泉为侣，我愿意在山林被百鸟嬉戏，也不愿意在大城市里呼风唤雨。
黄昏时分，我们进了一家藏在密林之中的古寺。寺庙很小，小得没有围墙，只有一前一后两栋建筑，前面的稍大，写的是大雄宝殿，后面的一间，定是生活用房了。站在寺庙面前，看不到树林外的任何建筑，更不用说村庄人家了。怪不得村民给我们指路的时候，要我们沿小路上山，路到尽头就是寺庙了。没想到在这个喧闹的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块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
一名老和尚呆坐在殿里，见到我们，合掌念叨：“阿弥陀佛。”看我们没有动静，又第二遍强调：“阿弥陀佛。”念叨完后，看我们还没有动静，忍不住问道：“两位施主，求财，还是求福？”
我说：“私奔来的，逃婚的，你看我们这一老一少，年龄相差太大，家里不同意。”
老和尚尴尬道：“我看走眼了，以为是一对父女呢。”
我说：“我原先也以为我们是父女呢。”
老和尚不理睬我了，我敢肯定他拿我当精神病了，可是我说错了吗？有朵儿作证。
我从朵儿的手里接过一叠钱，抽一张放在香案上。老和尚笑容陡然绽开，弯腰作揖，忙不迭地念叨：“施主是个大菩萨。”我又给了一张，老和尚又念叨：“施主是佛祖转世。”
我问：“你敢打包票么，如果弄错了怎么办？”
老和尚坚定地说：“不会的，一生善念即为佛。”
朵儿跪在那里拜佛。我对她道：“拜错了方向，向我跪拜。”
老和尚听后，觉得有点不妙，又无话可说，我看他拿着钞票神情贪婪。问道：“近来生意可好，一月收入过万否？”
“自从来了新主持，香火大为清淡。”老和尚说。
我们的说话声引来了一个中年和尚。老和尚忙让步低头道：“师父好。”中年和尚是老年和尚的师父？我不懂他们的关系。正所谓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那位师父对着我惊叫道：“华中国，狗日的家伙，野到这里来了啊！”
这位和尚对着我口出狂言，骂人如此超越极限，难道是我的亲爹重生？！
四
我正要破口大骂，来人一把将我紧紧抱住，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把我当亲兄弟对待。我连忙脱身躲开。
“这位仁兄，你姓甚名谁，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扯淡吧你，我虚云啊，天昆山的虚云，也是你同学叫张云的，虚云是我法号，你去年还去天昆山访过我呢，你小子想装糊涂？”
朵儿忙在旁边解释我的情况，说得虚云不住地点头，完后还呵呵大笑，好像我的失忆是他的幸福似的。
“这下可好了，我的那些臭事你都不知道了，好，好，我可以做个好法师了。”虚云说完就把我往里屋领。
坐定后，我还在努力地思考着一个问题，我有一个同学在天昆山？名叫张云，法号虚云？我实在是没有任何记忆。管他呢，看他的神态，我绝对曾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不然不会这么仗义。
我要向他发飙！就以他铁哥们的口气。我直言不讳地问：“虚云，你做了和尚怎么还不积口德呢？你不怕佛祖封你的口？”
虚云回答：“佛祖在我心中，我管着他呢。”
我接着问：“你为啥来这里？不呆在天昆山？”
虚云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他说：“我在玄妙观把一个村姑的肚子搞大了，村民一发怒，把我赶出天昆山。我无路可走，只得满世界瞎跑，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好这里的主持把一个信徒的肚子也搞大了，也被村民赶走了，我于是当仁不让，做起了这里的主持，我名牌大学毕业，学贯中西，才富五斗，没几天就把这里的大小和尚给摆平了，服服帖帖地喊我师父。”
“你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你是怎么做道士的？”
虚云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大喊道：“糟了糟了，我不知道你已经失忆，我把丑事抖给你了。”
正说时，一个小和尚跑进来报告，说是对面法空寺有请帖发过来。虚云接过请帖，扬了扬手，示意小和尚下去。
虚云看完，又把请帖递给我。我看这请帖是一张大大的彩印纸，正面写着：佛历二月十八日，第二届“佛教祈福大会”将在本寺举行，恭候各位法师莅临本寺，届时本寺长老将主持开光仪式，登坛说法。
名片的背后是介绍这次大会的情况，大会主讲是闻名海内外的坛坛大法师，现任法空寺方丈。还特别指出各界名流，特别是影视大腕，商业巨贾都纷纷踊跃报名，贵宾卡一律八折优惠，至尊包厢售价只有三万八千元。
“这个坛坛老贼，把附近所有的香客都吸引过去了，搞得老子一个月连温饱都不能解决。”虚云不停地骂道，痛恨坛坛抢了他的财富。
我问：“你不能也搞个什么活动？和他比试。”
虚云无奈地说：“法空寺在小西天风景名胜区，本来游客就多，加上经营风景区的商家把寺庙作为一个核心景点推介出去，你说，我哪有能力和他竞争？”
我嘲笑他道：“你还说你是我同学呢，我哪有这么孬种的同学，对付不了这帮江湖游方？”
虚云回道：“你以为做和尚的就没有真才实学？这位坛坛法师还真有两下子，跑过欧美各地，洋徒弟就有一大批，我根本就不是他对手。唉，只可惜我这几年都在道教界混日子，要是当初到深山名刹规规矩矩做个佛教弟子，多读些经书，说不定也可以成为像他这样的人物。”
我问：“依你的意思，你根本就没有读佛教经书？”
虚云道：“兄弟，跟你直说了吧，我啥经书也没看过，道教的佛教的，看那玩意干啥呢？悉达多没有看经书，不一样成了如来佛么？”
我对他的好逸恶劳有点深恶痛绝了，直接挖苦他：“你有悉达多的才干？你是皇太子？你后面天生就有追随者？”
虚云玩世不恭地对我说：“老兄，这些我都没有，但是我有菩提伽耶啊，悉达多不就是一个菩提伽耶成就了他吗？我他妈也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菩提伽耶，我马上就打广告，宣称我已经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为东方琉璃药师佛。”
我想挽救他，毕竟他号称是我的同学，我说：“混蛋虚云，你想赢得坛坛大师吗？想把他那边的金钱财富都引到你的兜里来么？想的话，你就听我的话。”
虚云激动地说：“太想了，你能成的话，我马上授记你于百千万亿阿僧袛劫之后作佛。”
我说：“来点实惠的。”
虚云求道：“那我拜你为师，好不？要不我分你一半钱财？不对，你不爱财的，你爱女人，可是我不是美女，华中国，你说说条件，只要你不操我娘，我啥都答应。”
我说：“拜我为师。”
虚云笑了，马上给我磕头作揖，喊道：“敬爱的老佛爷，三千大千世界无上的法王尊师，弟子求您给我广开财路，我要金银千千万，养我小妾万万千。”
我说：“给我经书一本，我去打败坛坛老贼。”
虚云喊道：“悟空，悟空，拿本经书来。”
那个小和尚进来，递给一本《般若波罗蜜多经》。虚云笑道：“这玩意太虚，你看看，能不能糊弄坛坛。”
我问虚云：“这地方名啥？”
虚云回答：“师尊，此地名为菩提伽耶。”
我命中注定，要在菩提伽耶悟道成佛！
五
一个星期之后，我为全寺和尚说法，全寺和尚当下就皈依了我。一个月之后，我召开全寺僧侣大会，以各自觉悟程度，授记各位：虚云为善财菩萨，朵儿为绝情天菩萨，其余各位为大小不等的罗汉。众人各自得了称号，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虚云怯怯地问我：“你就成佛了吗，华中国？”
看来，虚云对我陡然成佛在思想上还没有转过弯来，但转念一想，恐怕这不能全部怪他，也怪我操之过急，一个月就让这个地方变成了佛国净土。可是我已经悟了道，长了天眼，眉间放万道紫金光，普照大千世界。你说我不召集弟子，宣传佛法，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人生么，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真的是悟了道的，不骗各位，那天我看那个什么菠萝菠萝经，读到“离一切相，则名为佛”这句话，当下就悟了道，虚云说里面太玄，我觉得一点也不玄，他那智商，怎么看得懂？我是佛，一看就懂，真的。
虚云不服气，也抱着个菠萝蜜整天看，说是要跟我一决高下，谁赢谁去法空寺，代表本寺血战坛坛老贼。
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服我的。“朵儿，掌灯。”
朵儿问：“师尊，你要看菠萝蜜？”
“去他妈菠萝蜜！老子早就看懂了，朵儿，我要和你说话。”
朵儿微微一笑。
我问：“为啥笑？”
朵儿说：“师尊，自从你失忆之后，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你身上有无穷的活力，大脑里有无穷的幻想，口里也是奇言怪语不绝于耳。”
我问：“现在呢？我是不是真的成了个傻子？”
朵儿：“有点傻，不过还是喜欢口无遮拦的。”
我问：“朵儿，你真的是我的旅行同伴？你甘心陪我一辈子？”
朵儿反问：“你真的是叫郭靖吗？为什么那个自称你老婆的人喊你华中国呢？这里的虚云和尚也喊你华中国呢？”
我反问朵儿：“我去问谁呢？我对过去一无所知。”
我在菩提伽耶成佛的故事，被寺庙里的和尚们一传百百传千，渐渐地有了点名气，都说菩提伽耶来了转世如来。
在虚云的倡导下，菩提伽耶寺举办了一次论法会，甲方是我，乙方是虚云。
虚云把他毕生所学，拿来为难我。他问：“师尊，那庙外的经幡飘动，到底是风动还是幡动呢？”
一个小和尚忙举手，迫不及待地说：“老师，我知道，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心在动。”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答：“六祖坛经上说了这事。”
好的，我马上表扬了这位同学，学习勤奋，回答问题积极，下课后，和为师一同共进晚餐，如果投缘的话，晚上继续秉烛夜谈。
虚云不放松，紧追了一句：“师尊的意思呢？也认为是心动吗？”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傻逼虚云，心在何处？本来无心，何处云动？虚云，依你解经，我曾骂你？”
虚云道：“师尊，依我解经，师尊不曾骂我，因为无我可骂。”
我问：“虚云，有经幡曾飘动否？”
虚云道：“师尊，以我解经，经幡实曾飘动。”
我道：“虚云，有何物为经幡？经幡于心念中念起念落，此时经幡非彼时经幡，说经幡飘动，是心念起，说经幡不曾飘动，是心念不起。”
虚云跪拜，虔诚地问道：“师尊，如何降服我们内心的心念呢？如何让我们不再念起念落？沉沦于思想的苦海之中呢？”
我说虚云，你可听好，心念不用降服，因为本无心，何处起念，不要有这样的概念：我要降服心念。记住了吗？你要反复告诫自己，我本无心人，何处起心念？
虚云跪拜，作揖问道：“师尊，能通过反复告诫自己，达到不起心动念吗？”
我说虚云，你可听好，你的这句话，就已经在起心动念，你不要有这种想法：我要告诫自己，我本无心，何处起念。
虚云泪流满面，五体投地，顶礼我的足。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开，可是我已成佛，我要怜悯我的弟子，做一个慈悲的人。
我大声喊道：“今天的课上完了，各位罗汉，下课。”
罗汉们听了我的课，不管听懂的还是没有听懂的，都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绝情天菩萨陪我回房休息，善财菩萨虚云去给我端羊肉火锅了，他许诺我，每天给我悄悄弄一锅羊肉，顺便自己也尝一尝。
你个傻逼善财菩萨，到处骗人，现在老子要把你玩到六道轮回。
我问朵儿：“绝情天菩萨妹妹，你觉得做菩萨的滋味咋样？”
朵儿答：“马马虎虎，我觉得我做了菩萨，菩萨就没有啥神秘的了。”
朵儿是个说真话的好孩子。
六
法空寺举办的忽悠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听说真的来了很多明星大腕，商界大佬也纷纷云集法空寺，一场千年法会就要召开了，这是佛教界的盛事，各级政府发来贺电，连联合国的相关机构也通过娱乐小报纸发来私下的问候。
那个释迦老头子不是说现在是末法时代么，为啥这么多人参加这个大会呢。看来振兴佛教就在今朝，我辈责任重大，怪不得我转世如来郭靖恰如其分地在此悟道！
菩提伽耶寺经过全体菩萨罗汉大会表决，一致推选转世如来郭靖同志代表本道场七个罗汉，外加一个女菩萨一个男菩萨，前去参加法空寺的祈福大会，顺便挑战坛坛大师的权威，砸砸这个老不死的场子，把那边的香客全都引到菩提伽耶寺来。
说动就动，我穿好虚云给我买的专供如来出场的工作礼服，在一班平均文化水平只有小学毕业的罗汉们的簇拥下，向法空寺进军！
坛坛老贼，我来也！
法空寺是小西天风景名胜区的核心景区，在寺庙的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现在已经搭起了巨大的讲台。比明星演唱会的架势还要牛逼。我操，坛坛老贼，不把你办了，我不是如来佛。
讲台前面十几排都是首长席、嘉宾席，我在第二十三排找到了菩提伽耶的席位，可恶的商家，把没有出钱的和尚们都安排在这个地方，算了，我不计较，我是如来，看看我们席位的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观众席，我也心平气和了。
我们一干和尚开始互相招呼起来，我是刚转世的如来，对凡间的臭和尚们不太熟悉，全由善财菩萨引荐。有雷音寺的阿鼻长老，有悬空寺的真如长老，有梵音寺的菩提长老，有大悲寺的了凡长老，有玉佛寺的净空长老，有云天寺的慧净长老，有东山寺的慧空长老……如此长江沙数长老，悉数皆来。
长老们都坐好了，前面的十几排位置还不见人影，等了好半天，主持人才走上讲台，开始说话，那声音震天动地，他说：“现在我代表小西天风景区有限公司宣布，佛教祈福大会开始，下面我们欢迎娱乐界的朋友入座……”
哇塞！真的是大碗呢，那个谁？我叫不出名字来了，好生面熟！怎么？我好像有点记忆了——“朵儿，朵儿，你在哪里？”
朵儿答：“师尊，我在你身边。”
“朵儿，我有一点记忆了，那个明星我好面熟，我绝对跟她有一腿，我敢向你保证，她是我老朋友。”
朵儿说：“师尊，你小声点，你刚转世，要谨慎点，低调做人，不要动不动就说认识这些大腕，弄不好今后菩提伽耶的罗汉都会嘲笑你的。”
我说：“朵儿，你难道也不信任我了。”
朵儿说：“师尊，你是我的如来佛，你好好地做如来，不要管凡间人事。”
主持人还在大声喧哗：“下面我们请各位商界的朋友入场。”
随着商界大佬们鱼贯而入，虚云激动了，扯了扯我的衣服说：“师尊，你看，那不是中国的比尔盖茨么，老子做梦都想成为他，还有那个不是地产大亨么？吹牛说要给全中国一亿进城农民工盖房子的，还有那个，也是地产大亨，恬不知耻地说，只给有钱人盖房子的，还有那个能源集团的，垄断了中国能源的，穿着貂皮大衣，五十多岁了，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我望了虚云一眼，鄙夷道：“你个王八蛋，只要是有钱人，你都记着。”
最后的议程是欢迎坛坛大法师进场，主持人话音刚落，所有嘉宾首长们都主动起立，热烈鼓掌欢迎。坛坛大法师在两个弟子的搀扶之下，颤悠悠地走上讲台，原来早已风烛残年，我的内心顿时生起了无比的慈悲，我真的不忍去把一个老人踩在脚下，我是如来啊，我怎么能这么做呢。
虚云及时提醒我：“师尊，你是百万人天导师，你应该去纠正坛坛老贼的邪法，应该把末法时代的人民带到幸福的彼岸。你千万不要对坛坛仁慈，放过了一个坛坛，害苦的可是天下的苍生。”
对，我要拯救苍生！
坛坛老贼，你等着吧。
七
坛坛大法师终于开讲了，我听了两句，就知道他讲得狗屁不通，还不如虚云的悟性。什么玩意，还周游欧美呢？估计是偷渡过去的，我想。
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个波旬魔，跑到这里来乱我佛法，好，我修养好，就等你瞎说一会吧。我掏出随身听，开始听流行歌曲了。《两只蝴蝶》今年正流行，我把一个耳塞递给绝情天菩萨，对她说，我们共着听，很好听。
听了一首又一首，虚云在一旁求着说：“师尊，可不可以让我听一会呢。”我正好兴趣已过，就给了他，这玩意是我昨天在课堂上从他口袋里收缴过来的。虚云万般舍不得，说：“好歹看在我是菩萨的面子上，放我一马。”我不同意，凡是我弟子，不准带随声听上课，免得入了邪道，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坛坛含混不清地讲了好几个小时，进入互动时间，不过这个互动是专给嘉宾和首长们的。
嘉宾甲拿着话筒问：“大师，从佛教的角度来看，生命的最高意义，无外乎就是成佛，可是佛又说，世上本无我，那么，我追求这个意义，到底算不算我的功德呢？算不算我的修为呢？”
坛坛邪师回答道：“算你的修为，怎么不算呢，如果不算你的，那现在坐在你位置上的，究竟是谁呢？只不过你不要执着这个我，不执着，万事才能放下，生命的境界，全在一个放下。”
我听了这话马上怒火冲天，不顾我是如来转世，不顾我是百万人天的师尊，我发出狮子吼，整个会场都是我的法音，都是我的怒吼，所有人都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的狮子吼从我手里拿着的超大扩音喇叭传出来。
我站了起来，向着坛坛老贼走去，我要挑战你，我要和你大战三十小回合，顺便把你打回原形。
我狮子吼道：“这位嘉宾，刚才坛坛法师的开示，是误你入邪见的淫语，千万不要站在地狱的悬崖上往下跳。”
嘉宾甲顿时懵了，不知所措。
我望着台上的坛坛老贼，正式和他挑战：“坛坛小子，汝可以下来受我开示么？”
坛坛老贼显得有点激动，不过以他濒死的修为，不至于对我破口大骂。他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
虚云和一帮罗汉在后面嚎叫：“转世如来，我们支持你，转世如来，给我开示！耶！”说罢全部齐刷刷地向我跪了下来。
此时的我，已经走上讲台，面对观众，就连主持人和众多的保安也不能动弹半步，我已经用法力让他们入定，让他们看到了我的如来真身。
我面对坛坛问道：“坛坛老贼，还不滚下台去，听我讲法。”
坛坛终于生气了：“你敢骂我？”
我问：“哪里是我？哪里是你？”
坛坛低头。
两位左右侍奉我的菩萨，早已对坛坛做了一个请字。善财菩萨居右，绝情天菩萨居左。我在法师席位上坐了下来。
我开示众生：“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我是转世如来，今天从万忙的传教工作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到这个娑婆世界，是为了开示你们蒙昧的智慧，我说智慧，不是你等理解的智慧，是宇宙的终极智慧，是生命升到了极点的智慧，是我等成佛成菩萨者才有的智慧。各位，你们想成为彻底开悟的菩萨吗？”
下面齐声狂喊：“想！”
“那好，你们听我法语，领悟人生真谛。刚才那位嘉宾，你刚才问——为了提升生命层次，所有的努力和修为算不算自己的——是不是这个问题？你的意思是如果不算自己的，那就用不着去努力修为了，如果算自己的，那就和佛法发生了冲突，因为诸法无我，是佛法的基本定义，你的大意就是如此，对否？”
嘉宾甲狂点头。
“好的，你听着，为了提升生命层次，你努力过吗？”
“努力过，老师。”
“你的努力在哪里呢？”
“在时间的流逝中。”
“时间流逝到了哪里呢？”
“消失在宇宙中。”
“好，你的认识很好，看来你世俗中定是位博学多才者。现在你听我言，你根本没有努力过，你把你认为的那种努力，叫做努力，只是概念的努力，你叫做努力，其实你根本没有努力，如果你真的努力了，那就恰好证明了你不曾努力。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努力修为的事件发生，只是你认为自己努力了，听懂了吗？”
“师尊，我有点似懂非懂。”
“好的，诸位在场的大菩萨小菩萨，大罗汉小罗汉，你们听好：你们根本没有努力过，只是你们觉得努力了，你们根本没有努力，所以你们提升了生命的境界，如果你们认为你们努力过，你们就不曾提升生命的境界。听懂了吗？再次，关于诸法无我的理解，坛坛法师要你们不要执着一个我，我说，不要执着一个执着有我的思想，也不要钱执着一个执着无我的思想，没有执着，也没有执着的执着，是谓无我。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努力地提升过生命的境界吗？”
嘉宾甲站起来答：“师尊，以您的说法，我不曾努力过，但我认为我努力过，我把我认为的努力叫做努力，其实不是努力。”
我问：“你提升了生命的境界吗？”
嘉宾甲回答：“师尊，以您的说法，我不曾提升，我只是把我的境界看作是提升，其实没有境界可以提升，没有境界的提升，我们把它叫做最大的提升。”
坐在一旁的坛坛老法师忽然拍起手来，起身在讲台底下跑起来，健步如飞，忽左忽右，大声喊道：“我懂了！我懂了！”突然停顿了一下，继续喊道：“我哪里懂，我不曾懂，没有东西可以懂。”
坛坛说完，伏地向我跪拜，他的一帮弟子全部陪着他跪了下来。
坛坛泪流满面，礼我的足，动情地赞美我：“伟大的师尊，无上的法王，您的开示让我明心见性，让我内心深处佛性的光芒普照灵魂的天空，我现在无比幸福，因为您的法语，就是宇宙真理。”
说完，他带着弟子们，绕我三匝，皆大欢喜。
八
坛坛自愿做了我的弟子，小西天风景名胜区见风使舵，把我聘请为法空寺主持。可是我不干，我为什么要干这种差事呢？我对风景区有关人员说，必须说服我，不然我不干。
虚云这个家伙见我不想接受这等美差，一个劲地央求我：“老同学，师尊，转世如来，推荐我来做，好不？每月的收入我和你五五开，好不好？”
我骂道：“老子不喜欢钱，老子要逍遥。”朵儿在一旁也娇娇地骂了一句：“虚云，你个傻逼，靖哥需要什么你不知道么？你还跟他提钱的事情，你不是找死么？”
我对虚云好言相劝：“你现在已经是善财菩萨了，你要洁身自好，珍惜来之很易的光荣称号，不要因为这荣誉来得很容易，就毫不在意，告诉你，有些荣誉，虽然得到的时候很容易，可是一旦失去之后，终生不再可能拥有。就像一夜情，那个曾经和你邂逅的女孩，那个曾经和你在某个浪漫的度假地缠绵的女孩，一旦你和他分手，你们各奔前程，也许今生今世，再也就不会见到她，甚至连她的音讯也全无所获。”
虚云答：“师尊，你的话说得甚有道理，我懂。”
我道：“你懂个屁，你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现在我好好警告你，你回你的菩提伽耶寺，老老实实做你的主持，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菩萨封号给拿掉，号召所有佛教同门对你予以封杀，我说得出做得出，我是转世如来。”
虚云冒了冷汗，断断续续地问：“师尊，你当了如来，咋这么狠呢？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回。我们当初就是为了来这边砸场子的，好把这边的香客往我们那边引的。现在我回去，啥也没有得到。”
朵儿说：“靖哥，师尊，转世如来，虚云说的话有道理，你当初答应了他的呢，不然你怎么被选为菩提伽耶寺的代表，来参加法空寺的活动呢？”
是吗？我差点忘记了。好，虚云，你留下来，继续做我马仔，我做法空寺的主持。
坛坛受风景区有关部门的委托，率领所部弟子伏地长跪，诚心皈依我，礼我的臭脚，深情恳请我留下如来真身，长住法空寺，普渡本地众生，利益劳苦大众。
我说：“怎么不见风景区的掌门人呢？”虚云在旁边提醒我，师尊，老同学，别太摆谱了，万一人家恼了不聘你，你咋办呢？
我反问他：“到底谁是如来？”
风景区管理公司的老总来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大师，这里的主持是正处级的，一般和尚就是行贿都很难获得这个职位，跟你说实话吧，如果那天你不是把那位嘉宾说服了，让他对你产生了敬佩之情，我们绝对不会想到要换个主持。啥主持，不就是弄个和尚来忽悠游客的么？难道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可是那个嘉宾的话，我们必须听，他不仅决定小西天风景区的生死，还决定我的乌纱帽呢，你说，我能不投其所好，把你聘为主持吗？”
我道，这位仁兄，你是直爽人，我信，我当，我走马上任。
一个星期之后，我举行了登基仪式，发布了就职演说。
我说：“我，转世如来，从百千亿那由他无量阿僧袛劫来，顺便降落到你们这个娑婆世界，你们这个世界啊，真他妈不是一个世界。前几天我听坛坛法师说法，就知道你们把那个印度的释迦牟尼的经文弄错了，难怪他断言说，一千年之后，是末法时代呢。末法时代当然是妖魔当道，还好，我路过了你们的世界，看到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从今以后，大家跟我混，我包你们道德高尚，人生美好，成佛时顺利涅槃。”
我喝了一口贡茶，继续说：“现在我开始安排人事关系，你们都听好了，不要弄错了自己的职务。朵儿，继续担任绝情天菩萨，从即日起，前往菩提伽耶寺担任主持，另外原法空寺三位尼姑大姐，一同陪她去菩提伽耶寺，从此以后，那个寺庙就是你们四个人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没有钱了不要往我们这边跑，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各自都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朵儿听了这话，没有表示出不满的情绪，因为我早就跟她打了招呼，要把她安排到一个清净点的地方去，不然我没法跟她幽会，法空寺人多口杂，还受政府直接管辖，我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我扫描了一下各位与会人员，好像没有发现坛坛，忙问道：“坛坛来没？”
坛坛在我旁边站了起来，举手道：“师尊，我来也。”
我操，怪不得我没有看见他呢，原来紧紧地挨在我旁边。
“好，坛坛，即日起，你任法空寺顾问委员会主任，名义上是法空寺的最高权威，实际上就是个狗屁不值的职务，你做不做？不过虽然没有啥权力，但是每个月给你饷银两万人民币，还配备两个机灵的小和尚做你的专职服务员兼无常杀手。专门对付前来要你命的黑白无常，好不好？”
坛坛兴奋地说：“太好了，师尊，我最大的愿望不是成佛，是永远老不死。”
“好，既然你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职务，我再送你一个人情，封你为永远不死宇宙无敌开明智慧无比大彻大悟尊享大千世界无量福寿大菩萨，你记住名字了吗？”
坛坛忙道：“等等，等等，师尊，我拿笔把它抄下来。”
操尼玛，你个老不死。我继续宣布：“虚云，傻逼虚云，汝在何处？”
“在这里。”虚云在下面摇了摇小旗子。
“你可听好，我任命你为法空寺院监，负责寺庙的日常管理，所有行政事务全权由你负责，你可愿意？”
善财菩萨在下面兴奋地喊道：“愿意，太愿意了，伟大的师尊，我爱你。”
“明慧和尚，你原是法空寺的院监，现在你听好，我重新安排你，首先我代表三千大千世界长江沙数如来佛，封你为高姿态宽广胸怀无量无敌大智慧永远高富帅威猛无比御前一品光明普照大菩萨。你一定要珍惜这个封号，这个封号是所有菩萨中级别最高的，善财菩萨那小子根本不能跟你在一个级别，你是除我之外级别最高的。你的工作就是专门教和尚们念经，是寺庙里的业务主管，技术总监，我讲课的时候，如果下面的信众听不懂，你就帮忙翻译一下，用他们喜闻乐见的语言翻译给他们听，我有时候喜欢说神话，但偶尔也说些鬼话，甚至屁话。”
其他所有和尚，我都一一封为大小不等的罗汉。法空寺共有四十几个员工，连刚进寺庙不到一个月的小和尚，我也不吝赏赐，给了他金刚罗汉的封号，众人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九
风景区有关部门决定由我举办一系列的讲座，一方面继续提升我的影响力，以利劳苦大众，一方面给他们广开客源，增加财富。
好，我们就互相利用吧，我自得其乐。
每个星期六，我主持一次讲座，具体事务由明慧这个御前一品光明普照大菩萨来操办，下面是我第一次讲座的摘要——
“各位在座的出家菩萨、在家菩萨，大家好，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真正的快乐是什么。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快乐，可是你们发现没有，所有在你们心中出现的快乐总是不能长驻，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也许有人会说，因为快乐经常和悲伤相依相偎，没有快乐哪有悲伤？所以快乐就是悲伤的反衬，悲伤就是快乐的预热。人生就是如此反反复复在这两种情绪中度过的。
“这种观点，是世俗大众最普遍的看法，今天我向各位宣讲真正的快乐是什么。第一它应该是长驻心中和我们永远不离不弃的，第二，它应该是度化我们生命、提升我们生命境界的，第三，它应该是无敌的，是化所有不良情绪的法宝。
“你们心中的快乐，之所以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那其实不是快乐，是一种快乐的感觉，或者准确地说，是一种你们自以为是的快乐的感觉。真正的快乐，不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境界，是一种生存状态，它看起来不是快乐，但是它就是快乐。如果一个人沉溺于某种快乐，那就不是快乐，如果一个人自以为感到快乐，他就不是快乐的。真正的快乐，是没有感到快乐，也没有没有感到快乐，他看万物自由自在，无忧也无愁，无苦也无乐，他站如立柱，走如行云，心如流水，情如月光，他看痛苦不是痛苦，看快乐不是快乐，看成功不是成功，看财富不是财富，看漂亮不是漂亮，看昨天不是昨天。他快乐永驻，成功永伴，财富永享，美丽长存，青春常驻。”
互动环节——
嘉宾甲：“师尊，我是来自东海的一名电商，我对佛有深深的缘分，今天听到您的开示，如听仙乐，如坐春风，如享太牢。”
我问：“你就是那个马小云吧，有一点迷信思想的那位？不要看你长相潇洒，腰缠万贯，可是内心不能有迷信思想，前不久国家不是把那个什么大师给封杀了么，那个害人精，不知道害到你没有？”
嘉宾甲：“师尊，我不是马小云，不过我是他朋友，这次我约他来听您的开示，他说不好意思前来，他正在为前段时间做的荒唐事反省呢。他这人就这样，老是迷信神秘的事情，把魔术都可以看成是特异功能，前不久就被一个魔术师给骗了。他老婆听说后，一脚把他的小弟弟给捅萎了，现在正到处给他看男科。”
我插话：“不说他了，我们说法。”
嘉宾甲：“我想请教的是，快乐如果不是一种感觉，那么它还是快乐吗？那种永恒的快乐，不是感觉又是什么？我们怎么才能拥有永远的快乐？请师尊开示。”
我开示：“好，你请坐，我说快乐不是一种感觉，是说快乐不是感觉，也不是不是感觉，通俗地说，它不是一般人通过情绪释放而产生的所谓快乐的那种快乐，因为那种快乐是一种暂时的感觉，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幻觉。我所说的快乐，是不受情绪支配的一种永远快乐的快乐，那是一种大彻大悟之后的轻松，是一种彻底放下之后的自由，是一种无我无人无万物的宇宙天地一体的永恒，所以，快乐不是你们所理解的那种因内心情绪感染所发出的感觉。如果你没有快乐的感觉，你就可能拥有永恒的快乐。要想快乐长驻，就要舍弃各种情绪，特别是影响真正快乐进驻的情绪，而要舍弃这种种不良情绪，就要先从舍我做起，我都没有了，什么东西舍不得？我的爱恨情仇，钱财名誉，各种留恋，各种喜欢，统统舍去，注意，是舍去，不是拒绝，不是关门不接见，是舍去，是心中可以舍，可以得，是不独享，不独霸。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它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也本来就不是我的。如此而为，快乐常住。”
嘉宾乙：“师尊，我是来自地产界的大佬，我的公司去年全国排名第一，今年或许是第二，或许是第三，或许是第四。”
我插话：“或许你个头，管你排名第几，你说，你有啥不懂的。”
嘉宾乙：“您说，修房子可以修出快乐吗？买房子可以买到快乐吗？如果不能，为什么全国上下的开发商都发疯似的修房子，为什么全国上下的民众都发疯似的买房子？如果不为快乐，那他们为的是什么？”
我开示：“首先，我要告诉你的，你这个问题可以叫做狗屁问题，这个问题怎么可以麻烦我转世如来呢，你们自个去讨论不就得了，不快乐就不要修，也不要买。再次，不是所有不快乐的事情就拒绝的，你口腔溃疡，吃饭不爽，可是你为啥还要吃呢？你这个问题，我懒得回答，你们开发商中，很多是恶魔转世，死后会万劫不复，永堕无间地狱。和你们勾结的那些贪官，更是要下油锅，万箭穿心，永被饿鬼撕咬，永远成为地狱里的反面教材，永远成为国际地狱警察组织追杀的对象，终生惶恐不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还要问吗？你个死逼地产商，你还问，我还骂你。”
嘉宾乙正要发怒，明慧大菩萨示意他息怒，插了一句话：“师尊说寓言，师尊说隐语，师尊嬉笑怒骂皆成美好开示，如果你是有缘人，你一定会了悟师尊的苦心和隐语。”
嘉宾乙低头沉思。良久，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十
我就是这样胡说瞎说来忽悠那些大佬们的，他们将大把的钱给了寺庙和风景区。我可不管这些鸟事，我只管说法忽悠人，看他们听了我的法，欢天喜地，如饮甘露，我就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之所以说是变态的满足感，是因为我说的都是歪门邪道，我才不管什么佛不佛，如来他老妈的什么。我是波旬魔，专门来末法时代捣乱的。
下面我再录一段讲座供各位读者度过无聊时光——
“各位来听我讲座的同修，大家好。今天我要讲的主题是佛教的核心价值观。各位都是有缘人，善知识，对佛法天生就有亲近之感，要想了解佛教的价值观，就得知道佛教的世界观，即诸法无我，诸行无常，一切皆苦，一切法空。小乘佛教认为这世界就一个字可以形容：苦。大乘佛教认为这世界也是一个字可以形容：空。不管哪个字，我觉得都能准确地把古代印度人的悲惨遭遇概括，因此我说，一切宗教都是起源于苦难，起源于绝望的边缘。咱们别管他苦啊空啊，这对我们没有啥作用，没事别整天去思考这个。我觉得佛教的意义不在于这，在于什么呢？那就是从这个世界观出发，提出了让人离苦得乐的一个办法，那就是慈悲，慈悲的极点是什么？就是寂静涅槃，就是成佛的意思，你寂静涅槃了，你就是佛了，你就是拥有大智慧的生命了，那个时候你就不叫人了，叫佛，如来佛什么的，你都可以这样称呼自己。比如我，就是转世如来。
“很多人认为慈悲是个道德的概念，其实佛教里的慈悲无关道德，它是提升自我生命境界的法宝，这个生命境界的最高形式，就是成佛。你对生命慈悲，你对万物慈悲，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就是最大的救世主。也就是说，我慈悲，我是佛。
“有人会说，我不想成佛，我要杀人放火，我要奸盗淫邪，那不是也很快乐吗？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快乐，我估计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有秩序的社会里，即使你做这个事情的时候有快感，你也一定同时会有恐怖感，因为你随时都有被惩罚的可能。一句话，佛渡有缘人，你愿意做一个拥有真正快乐的人，你就学佛，就修佛，就成佛，因为佛的快乐是永恒的，是祥和的，是符合宇宙真理的，换句话说，是与宇宙同一的。按照现时的话说，是符合世界发展潮流的，我要特别强调一点的是，这种发展潮流不是人为的，甚至不是人类自己定的，是宇宙本来就存在的，就像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所以，你慈悲，是顺应宇宙大法，你作恶，是逆宇宙规律而为，这个结果，你可想而知。你在做恶之后，虽然没有受到惩罚，但你内心还是有不安的感觉，因为这是逆宇宙而为，你生命的元神在警告你。有些不相信来世也不相信鬼神的恶人，为什么在人生的晚年也会后悔害怕呢，就是这个原因，他违背了宇宙的根本规律，他是宇宙的一份子，等于是他违背了他自己。
“再次，我说的恶，也不是道德意义上的恶，是逆宇宙法而为的行为。比如破坏环境，比如滥杀野生动物，比如人为地设立规矩从而限制他人。
“慈悲既是提升生命境界以至于成佛的办法，也是成佛之后的行事原则。有人会问，六度万方里没有说这个是成佛的方法啊。我要问你，什么是慈悲？给有需要的人捐款捐物，是不是慈悲心的体现？遵守各种社会秩序，老老实实做一个好人，还劝别人不要违法交通法规，以免被车撞死，这是不是慈悲？忍受侮辱而心平气和，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后以理服人，用博大的宽容精神降服别人，这是不是慈悲？同情别人帮助别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不是慈悲精神？整天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生命境界来利益大众，这是不是慈悲精神？通过提升自己的聪明才智，大彻大悟，从而帮助别人脱离苦海，永享快乐，这是不是慈悲？
“是的，这都是慈悲，而这就是所谓的成菩萨的六度之法：布施，持戒，受辱，精进，禅定，智慧。
互动环节——
同修一：“师尊，是什么使这个世界出现恶行？既然慈悲是宇宙的本来属性，是和宇宙一体的，那为什么宇宙又会出现不和谐的行为，甚至是逆宇宙规律而行的恶行？我们能否把这些恶行化解在摇篮之中，或者我们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让这个世界不出现逆世界而为的不和谐行为？”
开示：“好，你问得好，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转世如来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所以你们不要以为成佛是很难的，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不定今天这个讲座结束，各位都是如来二世、三世以致万万世了。但是我是如来，我必须回答你，我就瞎说几句吧，说错了，你就当我是如来替身，说对了你就给我发短信恭维我。
“世界为什么有恶行，会辩证法的人马上回说，没有善，哪有恶，这是相对的概念嘛，错！因为我说的恶，不是道德的恶，是逆宇宙规律而行的现象，比如地球明天突然发了癫痫，一瘸一瘸地往太阳的怀里钻，把我们都烤死了，这就是恶，因为这不符合行星运行的规律，地球的毁灭也好，太阳的毁灭也好，要符合宇宙本体的规律。人类的这个行为也是如此，比如我们现在的人，都被各种思想给钳制着，于是发生了战争，发生了贸易摩擦，发生了革命，甚至发生了反人类的行为，这些思想就是恶源，所以我们能否把恶灭掉，就看我们能不能把这个邪思乱想灭掉。
“宇宙中之所以会出现这些恶行，是因为这些恶行也是符合宇宙规律的，但它不符合宇宙的根本规律，这是什么意思呢，因为宇宙的规律从总体上来说，是和谐的，但是也有很多局部的不和谐，比如，我们的地球转得好好的，凭空就飞来一颗彗星，把我们地球撞了一下，地球的腰被闪了一下，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提前一亿年毁灭，可能是变得不适合生命居住，等等，这就是临时出现的意外，这个意外也是符合宇宙规律的，但是它却是恶。就好像人的身体，健康有活力，夫妻生活和谐，这是符合宇宙生命规律的，但是不管你怎么保养，怎么遵守健康的生活方式，还是会时不时地生些感冒之类的小病，这个状况就是恶，但却也是符合生命规律的。
“因此，我们说，符合宇宙根本规律的，就是终极的善，就是慈悲，在宇宙打盹的时候出现的情况，行星注意力没有集中，跑偏了轨道的，这就是恶，我们不能除尽恶，是因为它也是合理的，我们必须除尽恶，是因为它是逆宇宙根本大法而为的。
同修二：“师尊，我想问一个奇怪的问题，地球上为什么出现生命，基督教说生命是上帝造的，佛教认为呢？”
开示：“这位同学，你的问题果然奇怪，不过我可以一句话告诉你，一切众生，皆从无始中来，这是释迦老头子忽悠你们的话，无始就是没有开始，或者是在开始之前。如果是我，我就会问这个死老头子，开始之前又是个啥呢？那个状态下为什么要出现生命呢？
“所以，同学，你的问题问得惊天动地，好生了得。我要小心翼翼地回答你，释迦老头没有说出明确的答案，我这个转世如来告诉你，生命从宇宙规律中来，知道不？生命的出现，是宇宙发展变化所致，没有其他理由，基督教说什么上帝造人，那不符合科学规律，现在人们都不大提这件事了。你听我的，我说这世界为什么出现生命，是因为出现生命是必然的的，就像为什么出现银河系、为什么出现太阳系一样，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要问这个问题，就像小朋友经常会问，为什么我的妈妈要生我？她生出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哥哥或者弟弟？”
十一
我在法空寺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持，开了好多次讲座，名气越来越大，讲座的票价也越来越高，虚云这个家伙一天到晚喜得到了癫狂的状态。风景区也把我当成了活宝，景区老总直接把我看成了新版人民币。
我不干了，闭关一个月，我下定主意。明慧大菩萨劝道：“师尊，活动都安排满了，马上就要举行巡回演讲会的，你可千万不要闭关。”
我固执地说：“至少要闭关一个星期。”明慧和虚云无奈地允许了。
我要到菩提伽耶寺去闭关，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朵儿了，我恨不得飞到菩提伽耶寺去，我的朵儿，不知还在不在那里。当初，我要朵儿带着几个尼姑去主持菩提伽耶寺的工作，朵儿是极不愿意的，她说，你封我为绝情天菩萨，我还是比较愉快地接受了，可是你要我真的去做个出家人，我还没有思想准备，更何况我和你一起，是为了浪迹天涯，现在你把我打发到深山老林里孤守空庙，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我只得耐心地劝慰朵儿，你已经做了菩萨，就不能以凡间的思想思考问题了，你万一不想做寺庙的主持，干几天就辞职跑掉，没有谁会去找你的，只要你不是携款潜逃。再说，主持也好歹是个官儿，你当过官不？没有吧，当官很过瘾的，你玩玩试试，包你迷恋这玩意。另外，我过几天就来看你，和你商量去天涯的事儿，你不要以为我会在法空寺呆一辈子，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玩，然后我们手牵手浪迹天涯，好不？
朵儿听我说了这些话，不好拒绝我的安排，带着几分无奈回到了菩提伽耶寺。
现在她的情况如何，我心里甚是牵挂，我这就去看她。
朵儿见我来了，欣喜万分，抱着我团团转，把我引到她的房间，我们单独说话，不聊佛法不聊天，只说各自的思念。
朵儿说：“师尊，我想你，我要抱抱你。”
我说：“抱吧，我是如来，我目中无女色。”
朵儿抱着我说：“师尊，我抱了你，还可以做菩萨吗？”
我说：“可以，菩萨也抱人的。”
朵儿说：“师尊，自从你失忆之后，就没有和我同房，今天你可以和我那个吗？”
我说：“我就是为了那事来的，不过，我要你发誓——你不是我闺女，是我旅伴。”
朵儿一本正经地反问我，天下哪有女儿这样要求父亲的？你是不是活糊涂了，我实话告诉你的吧，在你没有失忆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并且很长时间了。
真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我把她紧紧地抱着，内心一阵激动，开始吻她。
朵儿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几乎没有突出的特点，每个人看她，都觉得她很漂亮，可是都说不出漂亮的地方在哪里。她的五官就像是模具制作出来的，非常标准，一个非常标准的美女，也就失去了特色。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耐看，只要时间一长，就觉得她不是特别漂亮，可是即使看上一万年，也不觉得她很丑。这就是朵儿，自称是我旅伴的朵儿。
这天晚上，我就在朵儿的闺房里闭关了，我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反复打通朵儿的关口，接通了她的五脏六腑，给她输送源源不断的真气，朵儿在享受我的太极元气时，不断地喘气，呼吸急促，精神兴奋，满脸红润。我提醒她快趁机提升自己，朵儿于是不断地提升生命的境界，不断地在六道之中轮回，直至大彻大悟，永诀生死。
朵儿躺在我的怀里和我说话，我抚摸她，她的肌肤润滑指数超级高。我于是开了法眼，看了她的前世以及前前世，然后对她说：“朵儿，你前世是条泥鳅。”
朵儿问：“前世的前世呢？”
我说：“我不能说。”
朵儿非要我说。
我说：“前前世，你是受伤的狐狸，我是赶考的书生，你信么？”
朵儿说：“我信，非常愿意信。”
第二天，我们去后山藏经洞继续切磋，我们两人坐在斗室般大小的洞里，互相靠着说话。万籁俱静，惠风和畅，今天，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好吃的食品好玩的地方，我们就是不谈佛法不谈道，我是如来我做主，世界能把我咋样！
朵儿和我背靠背坐了一会，转过身和我面对面望着。我握着她的小手，无意中说了一句特别后悔的话。我说：“朵儿，我已经爱上你了。”
朵儿吃惊不小，问道：“师尊，你是如来佛，怎么能爱上我呢？”
我说：“我爱天下苍生，包括你。”
朵儿笑了，她乘势倒在了我的怀里，对我说：“佛，你想爱就爱，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望着这个漂亮的女孩，我突然心潮澎湃，眼眶潮潮的润。在我失忆的大脑里，我不知道她从何而来，我从医院醒过来时，她就在我身边陪着我，我真心地感谢她给我的温馨与关怀。在医院里，我只吃她喂给我的饭，我只让她摸着我的手，我拒绝那位大嫂对我的亲昵，虽然这位大嫂自称是我老婆。在我离开她回到一个叫家的地方时，我满脑子里充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我在家里呆了两天就逃了出来，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是属于朵儿的，我要去找她，和她浪迹天涯。
我不知道朵儿为什么对我百依百顺，为什么毫无理由地为我付出，甘心为我做一切事情。不为钱，不为名，更不为自己的未来。而她，唯一的要求是要和我一起走天涯。我现今成了佛，观她前前世，原来我们曾有一段缘，只为那一世，我欠她一个承诺，只为那一世，她欠我一辈子的情。
十二
在菩提伽耶寺闭关一个星期，我回到法空寺。临走时朵儿问我，什么时候出发去天涯？我要她在菩提伽耶好好呆着，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去接她。
明慧见我回来了，高兴地说，师尊，明天的讲座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准备一个主题，我们打印一下提纲，到时候发给参加同修的贵宾。
我敷衍道：“你们随便出一个吧，我可以随时应付。”
第二天，我在明慧的安排下，梳妆打扮，脱下运动装，穿上袈裟，拿着个法杖，煞有其事地来到讲经堂。这个讲经堂可以容纳五百多人，按照一人平均两百元一张的票来计算，我一场讲座就收入十万元，景区得八万，法空寺两万。这还不算那些大腕巨贾们的捐助，有个房产老板，一次就给寺里捐了九十九万，他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不然不会这么大方的。也有贪官私下给我钱的，我看都不看，全被虚云代我收下了，虚云时不时得意地在我耳边嘘声——又有好几万善款进账啰！
我总是非常鄙夷地骂他——你个狗逼，是善款吗？你拿着这些钱，去外面养女人，你还好意思说是善款？
虚云也总是笑嘻嘻地安慰我——何必呢，好歹我们是同学，不要说得那么直接，传到外面去了，我是你的弟子，你这个当家的又能洗干净？
我不理他，找女人就去找吧，管他这个屁事干啥，我也有我心爱的女人了，不过我可不像他这样花钱玩女人，他这种做法，作为如来的我，很是鄙视。
讲经堂人头攒动，我正往主席台上走，只听到下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现在我的名气大，那些名角儿都在下面虔诚地坐着，看我来了，都激动得站了起来，心中苦苦地盼着我来救赎他们，谁叫他们平时作恶太多，以为买一张票就能把自己的身份洗白！
我可不是来替你们洗身体的，小的们，你们别痴心妄想了，我心里对他们说了这句话，就算是跟他们打了招呼。现在我都懒得说客气话了，我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恭恭敬敬地对待我。
我环视讲堂，座无虚席，数百人黑压压地伸着脑袋，非常安静地望着我，好像等着母亲来给他们喂奶似的，我来到主席台中间的座位上，正襟危坐，将明慧给我弄好的提纲放在讲桌上，又端起贡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各位同修，大家好，今天我讲的主题是，佛能给你什么。各位能来这里听我说法，肯定都是心有所求的，你们来求什么？不外乎就是一个词，解脱。解脱什么？解脱烦恼，解脱不安，解脱焦虑，解脱困境。解脱的结果就是什么？是快乐，是清净，是成佛。解脱的办法是什么？放下。怎么发下？不执着，不我执。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办法，有个同修曾经私下里请教我，他说，师尊啊，这道理我都懂了，可是我怎么能放下呢？我当时就告诉他，我有一个最快捷的办法，包你马上就能放下。他急着求道，大师啊，无论如何你要告诉我，多少钱我都买。我说，你去自杀，你从这个楼顶上逃下去，保你五分钟之后，完全放下。”
“他听完我的话，似笑非笑的说，这个法子行是行，可是我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命。各位，我说放下，不是要你真的去自杀，那位同修估计到现在也没有明白我说的意思。”
这时明慧递上来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师尊，恕我大胆，您以前是不是从事律师工作，是不是姓华，京都人？能否请您明示？”
这是什么意思？考察我的历史背景来了？来者善否？我掐指一算，估计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决定告诉他我的成长经历。
我接着说：“在座的一位同修问我过去的经历，希望说出来同大家分享，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把我的经历告诉大家，对大家有好处，大家可以从我的的成长背景里去体悟，一个人是怎样走上修佛之路的，需要什么因缘才能化身为佛。”
听我打算讲自己的历史，所有的人都张大了耳朵，恭敬地聆听我的诉说，我一看这些人如此虔诚，于是打算将自己真实的经历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从我的故事中得到开示。
我说：“我的经历从一场意外的伤害说起，受伤之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感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京都的一家大医院躺着了。有人喊我郭靖，有人叫我华中国，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个啥，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过去我干了些什么事，是怎样受的伤。我只知道我的颈椎骨折，大脑有损坏。出院之后，我不愿过家庭生活，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召唤我似的，现在我知道那是另一个真我在催促我上路，要我踏上一条悟道成佛之路。各位估计也有过这种感觉吧，你们来这里听我说法，是不是也是听从了内心的召唤？而不是受任何人任何部门的强迫。这就是你内心的真我，是你的佛性在起作用，你一定要响应真我的号召，他是你人生道路上的先知先觉。后来，我来到菩提伽耶，不是印度的那个菩提伽耶，是附近的一座寺庙，就藏在法空寺对面的丛山峻岭之中，大概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路，有时间大家可以去那里逛逛，风景很美，不亚于小西天风景区，现在那个地方被我整成了尼姑庵。我来到菩提伽耶的时候，因缘际会，受到了佛陀的启示，当下就悟道出家了。当我悟道之时，大地震动，空中出现七彩霞光，我的身下生出五色金刚座。全寺和尚眼见我升腾到天空，顿时诚惶诚恐，伏地跪拜。我身后的天空中，现百千亿大菩萨，皆乘莲花座，结跏趺坐，身披五彩云霞，更有长江沙数菩萨及罗汉等，立于大菩萨身后，恭敬静候，听我说法。我佛手一挥，七色香花雨落满大地，种种花香弥漫，种种梵音响起。在美妙的音乐之中，我开始了成佛之后的第一次转法轮，宣说佛教真谛。传法之后，我开启法眼，顿时知晓菩提伽耶寺这帮弟子们的前世今生，当下我就根据各自的慧根大小，一一授记。我授记朵儿为绝情天菩萨，授记虚云为善财菩萨，其余各色人等，一一授记为大小不等的罗汉。众人听完我的法语，都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我暂停了一下，喝了口茶，准备继续讲下去。突然，会场后面一阵骚动，几个大汉从人群中往前走来。边走边骂道：“什么转世如来，快快滚下台来。”
十三
来人走到前台，停了下来，保安正要动手去拉他，被我阻止了。一共三人，为首的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鲁莽和尚，后面的估计是他的同行。
大块头和尚吼道：“你个假如来，在这里招摇撞骗，坏我佛门清净，我要替佛超度你。”明慧马上准备回骂他，我依然风度翩翩地阻止了他。我说：“你们都呆在一旁，看我怎么跟他斗法。”
面对气势汹汹的大块头和尚，我没有半点害怕，反倒从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悯，这家伙活在世上，该要浪费多少粮食！他来到主席台上，正要开口说话，我立马对他发出狮子吼：“我本如来，何来假如来？请问高士，你为何而来？见佛不拜，万劫不复，汝心安否？”
大块头和尚颤抖一下，答道：“我是大雷音寺的虚空和尚，你有本事，就和我师父斗法，让全场的人做个评判，你到底是不是个游方混饭吃的。”
原来他是个先锋战士，好，我马上回答他：“请长老出场。”
长老来了，真是个老家伙，看他志在必得的样子，一上主席台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的斜对面，半对着观众半对着我。老和尚坐好之后，也示意大块头下去，然后略转身子，对全场人说：“诸位菩萨，我本大雷音寺慧慧长老，前时听说法空寺来了一个转世如来，弄得气场很大，后来又听行业内的一些长老们说，这人哪是什么转世如来，完全是个无赖小子，专门败坏佛门，招摇撞骗的。为了一正视听，老衲我斗胆出场，拜访这位转世如来，如果真是骗人的，我立马替佛门清理门户，如果真是如来转世，我立马伏地跪拜。”
话音一说完，台下几百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看我佛门盛事，正当今日！
我说：“长老先请。”
慧慧长老先说一偈：“你当你是如来，如来其实无赖，我佛真是如来，可惜如去如来。”
我回他一偈：“汝本老妖怪，如来何有赖，既然无从赖，何处假如来。”
慧慧长老有些生气，我乘热打铁，加了一句：“说你老妖怪，见怪也不怪，多读几句经，胜过乱作怪。”
慧慧长老忍不住了，他质问我：“你为啥骂人？”
我回了一偈：“何处妖孽真大胆，见佛开示仍愚顽，只当禅语为骂人，终生难得有正观。”
慧慧顿时五体投地，伏地跪拜，泪流满面地恳求：“我佛慈悲，请为我明示，我当铭记，欢喜奉行。”
下面几百人还没有明白我们的对话，只见慧慧长跪在地，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都张着大耳朵，听我法言。
我说：“今次我只送你一句禅语，你回去好好领悟，等有了收获，再来向我请教。于是我装腔作势，念念有词：此生只为汝，换成轮回苦，菩提树下悟，我佛在何处？”
慧慧领了禅语，又拜了三拜，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我宣布，今天说法结束。
刚走出讲堂，就传来惊天的噩耗，虚云死了！原来，虚云在讲堂外面碰到了虚空，一听说他是来砸场子的，不由得火冒三丈，骂了起来，那个虚空也没有得道，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于是两人对骂起来，没想到一个傻逼保安给虚云递过一把刀，说：“善财菩萨，干脆把他送到西天去，免得活在世上害人。”
虚云拿起刀就刺向虚空，虚空是个武僧出身，虚云哪里刺得中他！虚云看虚空左躲右闪，好像调戏自己的，更加恼羞成怒，于是拼命向虚空扑去，虚空趁势握住了他的手，准备夺刀，虚云为了挣脱虚空的手，拼命用力将拿刀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弯来，猛地一用力，那把刀扎扎实实地插到了自己身上，他晃了晃，倒在地上，成佛升天了。
十四
我在法空寺举办了盛大的法会，超度善财菩萨，安排明慧为这次法事的主持人。这个好色贪财的虚云，没想到死于佛门内讧。
我躲在虚云的房间，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一个日记本，那上面写满了日记，有好几篇日记吸引住了我，好像跟我有关，不，是跟一个叫华中国的有关。
日记其一：今天，我给你送了一条丝巾，没想到你托人把它还给了我，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吗？小曼，既然你不接受我的礼物，我也只好适时而退，古人云，知耻而后勇，我今天就把这丝巾烧掉，就当是对我绝望的情感的祭奠，今生今世，我永不想你，永不对你自作多情。
日记其二：我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万遍，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偷偷注意你了，可是我的眼睛不争气，我控制不住想凝视你的念头，无论是上课，还是午饭时间，我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向你抛去，只要那目光一落到你身上，我就受惊般收了回来。我骂自己道：别人都不理你了，你为啥还这么多情呢？
日记其三：今天我看见你和华中国在一起了，小曼，你拒绝我原来是因为他？华中国哪里比我强？他比我潇洒吗？比我成绩好吗？华中国，你不是向我保证过，和小曼啥事也没有的吗？为什么今天你和她双双漫步在操场上，看你们那样子，多开心啊。你每说一句，小曼都开心地大笑，那笑声，对我来说，就是无比刺耳的伤害。我恨你，华中国，我要跟你决斗。
日记其四：感谢你今天接受了我的邀请，和我去逛公园，今天我大胆地向你表白，你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小曼，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呢？你说，你和华中国没有什么的，是普通同学关系，那是不是说，你心中的位置还是给我留着呢？小曼，我感谢你心中一直留着一个等爱的空间，即使那空间不是我的专属空间，我也要感谢你，因为，这说明我至少还有机会走进那空间，有机会让你把我收藏。
日记其五：毕业晚会上，你竟然大胆地牵着他的手，唱起了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看着你们如胶似漆的样子，我觉得世界末日已到。小曼，前天晚上，你曾亲口对我说，你和华中国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你今天为何和他手牵手唱这首歌呢？
日记其六：哎，命运真的是作弄人，小曼居然和华中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小曼，你是故意远离我的么？是和华中国约定好了的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对你放弃的，除非你做了别人的新娘。如果真是那样，我会伤心一辈子的，小曼，今天我对你发誓，非你不娶，如果我得不到你，我就去出家，远离人间。大学四年，我将把我所有的思念都留给你，不为今生，也为来世。
这篇日记的后面，单独写下了一句话：我是在等待一个女孩，还是等待一段沉沦苦海？
我翻着日记本，脑海里隐隐约约好像记起了什么，小曼，好熟悉的名字，她是谁？难道是我的老婆？或者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那日记上的华中国，真的是我吗？我和虚云，还有小曼，真的有那么多纠结的故事？突然，一封信从日记本里滑落，我从地上捡起来，信笺已经发黄，是一个女孩子的字迹，怀着好奇心，我继续读了下去。
张云：你好，今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责怪我，因为，我已经选择了华中国，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爱着我，一直呵护我，多少次，我都对你说，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多少次，我都提醒你，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曾经无数次暗示你，我们这辈子只能做兄妹，因为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的一个兄长。我也曾努力把你想象为我的另一半，可是，我的内心再三地告诉我，那个人不是你。请千万不要怪我，我不是不愿意和你交往，相反，我觉得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我享受了太多的呵护和放任，我要为此深深地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好。
云哥，你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孩，虽然我们没有缘分，但是那些想和你牵起缘分之手的女孩子，何止一个两个。你不要再自我封闭，不要死守在没有春天的季节，大胆地走出自我吧。如果你走出了感情的阴天，我会为你高兴的，如果你终日郁郁寡欢，我也会心神不宁，因为，这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也不能强迫自己，来拯救你所谓的受伤的感情，只有你才是你自己最好的治疗师，你说，是吗？云哥，从今以后，你永远是我心中的云哥，我会永远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
云哥，最后说一句，谢谢你对我的爱，我真的承受不起，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在第一个美丽的花季，站在最耀眼的地方，等候你的大驾光临，你不来，我的花朵，永远不会向别人开放。
另外，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去做什么和尚道士的，你是一个才子，理应为这个社会作出更多的贡献。
我的婚礼，你如果能来，我将幸福无比，如果不能来，我也非常理解。
一辈子永远感谢你的小曼！
十五
安葬虚云之后，我又来到菩提伽耶寺，和朵儿共度了一个星期的美好时光，寺庙里的几个尼姑，好像已经发现了我们的不正常关系。朵儿担忧地问我：“师尊，我们的事好像被她们知晓了，万一传出去了咋办？”我不屑一顾地回道：“我是如来我怕谁？谁的话比我的话更令人相信？”朵儿却不这么认为，她反驳道：“不是所有人都把你当成转世如来的，碰到了不信邪的人，你的话还是不好使。”这个我相信，但我不管这套，我又不想一辈子当个转世如来，哪天把我弄烦了，我转身就走，我的使命不是传什么道，说什么法，这都是忽悠人的活儿。虚云一死，我更没有说法的动力了，原本我就是在他的央求之下，勉为其难的。
我对朵儿说：“还有几场精英论坛活动，完后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实施我们浪迹天涯的计划。”朵儿听后高兴得有点过头，她不住地问道：“还有几天？还有几场论坛？”我摸了摸她的脸庞，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快了，你等着。”
回到法空寺，我就出席了一次精英论坛活动，这次论坛是风景区有关部门组织的，因为我的名气与日俱增，风景区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给各方社会精英广发邀请，本地电视台也现场直播，著名主持人李小丫亲自主持节目。
我一登场，就显得如鱼得水，好像我经常参加电视节目似的。后来当我记忆恢复之后，我才知道我做律师时候，确实是经常参加电视台的法制节目。
论坛的主题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化。
我是主讲，发言时间是二十分钟。
我说：“今天这个话题很大，我只准备选其中一点来探讨，整体上来说，我认为传统文化的糟粕远远大于精华，并且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我们一定不能以传统文化为主，应该以西学为主，中学为用。传统文化中有用的一些东西，我们还是可以经过改良，为我所用的。”
听我对传统文化说出了如此离经叛道的观点，所有在场的精英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作为一名转身如来，一位活佛，应该是传统文化的捍卫者，而不是批评者。
我不管在座的反应，继续发表我的高论：“传统文化的核心是什么？从儒学来说，核心是帝王学，其体系是如何管理社会，或者说，是如何治老百姓，这个核心与我们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现代社会讲究的是政府服务于老百姓，老百姓呢，体现的是自治，通过一定的规则实现自我管理，而不是来自别人对我们的管理，或者说治理。
“比如孝道，孝这个字所包含的意思，本来是很私人的，家庭伦理体系的，但是儒家却把它和治理国家联系起来了，孝道已经成了儒家的一种道统。如果说，孔子时代，对于孝的思想还只限于家庭伦理，到了汉代，就已经是治国经邦的法宝了。一部《孝经》，就是帝王的宪法，同时也是老百姓的民法典。里面的内容没有哪一点是合乎我们现代社会的。通篇说的就是社会各阶层如何对帝王尽忠尽职，如何做一个听话的人，一个不越雷池一步的人，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一个对上永远无条件服从的人。这种思想通过历代的宣传，不仅深入中国人的骨髓，更在骨髓里面腐烂变质，所以我认为，当今社会不宜再去提倡这种腐朽变质的思想。
“那么我们如何处理上下级关系呢？如何处理长幼关系呢？我用两句话表达我的观点，尊而不敬，爱而不私。对上级，我们尊重，但没有必要敬畏，因为尊重是你对所有人应有的态度，换句话说，现代社会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应该是，像尊重下级一样尊重上级。对待长辈，也可以用类似的话来说，像爱小孩一样爱老人。我们不需要敬老，我们需要爱老，重老。敬的对象只能是神，而不是人，敬的范围只能是自然，而不是某一类群体。任何人，都不值得我们去敬，如果他是一个好人，好上级，好长辈，你就去尊重他，去爱他。
“我说这些观点，都是建立在一个标准之上的，那就是平等，人人天生而平等，没有谁可以特别，所以我认为不应该把这个孝字继续作为我们对待老人的思想，因为这个孝字所蕴含的内容，早已远离了它的原始意义。我们应该在平等的人格基础上，去爱、去尊重我们的上级和下级，我们的老人和小孩。
“孝的思想让我们这个民族两千年徘徊不前，让我们自我封闭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牢笼里，不清除这种影响，我们将永远无法真正的现代化，我们永远摆不正我们的上下级关系和长幼关系。扩展开来，我们将永远难以把这个社会变成一个符合现代化要求的正常的社会。现代化，首先是思想的现代化，然后才是制度的现代化，最后是物质的现代化。这其中最容易改变的是物质，最难以改造的是思想。对于我们民族的自我更新能力，我保持谨慎忧虑的态度。我不仅仅是从制度的现状来考虑的，即使制度令人满意，我们也很难短时间改造好国民性。
“以上我仅就孝的思想渊源，简单谈谈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复杂关系，有很多专家学者都认为，我们的现状和晚清没有两样，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状况？是我们思想的禁锢。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个民族没有经过充分的启蒙，就面对了一个现代化的世界……最后，我用一句话来结束我的观点，思想上不洗心革面，我们无法现代化。”
听众掌声，然后其他嘉宾上场。
十六
三场精英论坛之后，有了暂时的休息时间，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法空寺，我要听从我内心的呼唤，和我的朵儿去流浪，去远方。
我决定和佛门做个了断，我本不是有缘人，只因山路阻，误入菩提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进入三昧，法身乘虚空而去。
耆阇崛山上，释迦牟尼佛合掌打坐，望着空中徐徐而降的转世如来，千里传音：小子，尔从东方来，乱我佛法否？尔从末法时来，妖魔乱我娑婆否？
我落到山巅，站稳了身子，上前跟他打招呼：“释迦老爹，你还好么？前些时间我利用你的理论到处瞎说，你可听到否？”
释迦牟尼：“心有佛即为法，我知道你小子喜欢胡言乱语，但你有大慈悲，也算种了一株菩提树。”
转世如来：“你的菩提树虽然经我亲手种下，但是那世界没有可供菩提成活之甘露，我今番来，即为向你述说原委，以免你今后无端挂念东土世界。”
释迦牟尼：“你且一一道来，那世界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转世如来：“一句话，佛法不曾闻，梵音早断绝，魔道横行，恶业泛滥。不过我并不悲观，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佛法能解决的事情，你的佛法，准确地说，已经过时了。你自己也早就明白，现时的娑婆世界，就是你指定的末法时代。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已经尽力了，虽然我自封为转世如来，但我知道我就是一根随风而动的草芥，绝无回天之力。”
释迦牟尼：“那些和尚法师们呢？他们可像我当年一样，四处说法弘道？”
转世如来：“他们都藏在庙里，顶多在某个什么法会上出来转一转。这些寺庙已经和人间全然隔绝，不过有个小岛上的寺庙香火还比较盛，那地方的佛法，还弥漫在大街小巷里，但我看也是强弩之末，不能统领人心，更何况那里的政客也只不过把它拿来装点门面，当行恶时依然行恶。其他地方就不用说了，到处乌烟瘴气，无恶不作。”
释迦牟尼：“要不我收回我的佛法，让他们去闹？”
转世如来：“老爹，你休想收回，也休想不收回，虽然你的佛法已经衰落，但是利用你佛法赚钱的，利用你佛法贴金的，还是大有人在。我对此的感受是，一种学说破产的时候，并不能寿终正寝，退回历史的收藏室。世人总是要尽情地糟蹋它，利用它，甚至还要污蔑它。那些专业的佛门弟子，不是以弘扬佛法为目的，而是终日争论谁是宗师，谁是正法，目的只有一个，唯我独尊，一统佛门。法都死了，信徒都散席了，他们还在那里打架，那个惨啦，无法言喻。不过更惨的不是这些，是那些把持佛门的，绝大多数都是好吃懒做、目不识丁的愚昧之徒。老爹哦，我曾路过一座寺庙，问过一名年轻的和尚，我问他读过哪本佛经？他摇头，我问他为何信仰佛教？他又摇头，我又问他到寺庙里来干什么？他说来给人家做法事，然后赚钱。”
释迦牟尼：“按照你这么说，那个地方的人难道都是毫无信仰之徒？”
转世如来：“我们东土本就没有信仰存在，你的佛教从来不曾救赎过那里的灵魂，相反，他们都把你的这玩意当做实现现实利益的法宝。他们跪在佛前，心里想的是发财，是大富大贵。哎，不说这些了，我跟你谈谈我的看法吧，佛法的破产既然已经不可避免，就顺其自然，谁愿意力挽狂澜谁就挽吧，我反正是不干这事了。不知你是否有强烈的失落感？老爹，你辛辛苦苦一辈子，托钵传法，临死时还靠着娑罗双树，强忍着痛苦向弟子们苦心传道，你的大慈悲虽然感动了宇宙，却没有感动东土世界的众生，他们的心中除了金钱权势，没有佛和佛法。身为东土人，我为我的同胞丧失信仰向你赔礼道歉，请你宽恕他们的无知，他们自会受到因果报应。”
释迦牟尼：“别说这些了，小子，你说说出现这些现象的原因，难道那里的人都是恶魔转世？专门乱我佛法？”
转世如来：“老爹，你也不要这么看，世界是发展的，任何一种佛法也不能管到天老地荒，再者，你的理论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更何况，千百年来，你的理论被传来传去，已经面目全非。这样说吧，我把人类的发展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神话时代，第二个阶段是宗教阶段，第三个阶段是理性阶段。理性阶段之后，我还不知道怎么发展，理性阶段的主要表现就是对宗教的否定，通过科学对宗教予以肢解，然后试图通过技术手段弥补宗教的缺位。这都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最要命的是有些地方技术手段没有跟上，宗教却被肢解了，那些无知的人们怀揣着宗教的残枝断叶，干着愚昧的事情。当然，根本没有哪一种技术手段能够完全代替宗教的作用，但是宗教的衰落却又是不可避免，老爹，你说这不是人类给自己出的一道难题么？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啊？给他们新的宗教？还是让他们重回蒙昧时代？”
释迦牟尼：“小子，你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好像对这事很上心的，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谈佛法我还行，谈别的我就不在行了，我同意你的观点，管他呢！我已经努力了，说不定过不了多少年，真有一种玩意，能够把人类重新吸引过来呢。”
转世如来：“也是，真如你所说，佛渡有缘人，管他呢！老爹，我要出定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我这一回东土世界，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我已经准备脱离佛门，去逍遥自在。”
释迦牟尼：“走吧，走吧，我现在本在梦中，我的梦也快醒了。”
十七
出定之时，已经五更天气，我起身来到法空寺院中，细数起来，我在这里已经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已经有点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大殿里传来阵阵诵经的声音，明慧大菩萨当首，念的是《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突然，寺庙门被人推开，一个尼姑走了进来，她望着我合掌说道：“师尊，绝情天菩萨吩咐我送一份报纸给您。”
我摊开报纸，啥玩意要我看呢？这是一张地方小报，第一篇报道是《一个孤独的等待者——阿贵》，第二篇报道是《为了寻找莫科莎——阿贵的独特旅程》，第三篇文章是《专家解读莫科莎现象》，第四篇文章是《关于莫科莎故事集》……
整版都是关于莫科莎的报道。
莫科莎，什么东西？全民寻找他？突然，我的大脑轰然震动，所有曾经失去的记忆汹涌而出，我的天啦！莫科莎，我要寻找的莫科莎！
我向菩提伽耶寺狂奔而去，我的大脑一幕一幕上演过去的故事，我是华中国，我本要去寻找莫科莎的，本应该是在达哈尔等待吴永贵的，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吴永贵，原来你还在达哈尔，还在等待着我们，还在死守着我们的约定，我要马上来和你合会，和你见面。
虚云，还有虚云，我的高中同学，我的大学同学，本名张云，我一切都回忆起来了，你这个冤死的小子，为什么等不到我清醒的时刻就一命呜呼？还有小曼，我的前老婆，婚后一年，就离开我飞到大洋彼岸，投奔外国的高富帅去了。还有我的现任老婆，梅子，一个叫黄小梅的女人，你是否还在家里等我？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我的老婆？我离开你，离开这个家已经整整一年，你是否容颜已变，是否心已苍老？我在忘记过去之后，那么绝情地对待你，这对你是多么大的打击和伤害！我一边跑一边流泪，还有我的朵儿，你为什么愿意陪我呆在菩提伽耶寺，我只不过跟你开了一个玩笑，你就肯终生陪我流浪？
来到寺门外，我竟然停住了脚步，该怎么跟朵儿说我的前世今生。我本京都一混世律师，忝列于所谓十大名律之列。我去西海，本是和吴永贵同去寻找莫科莎，只不过一句谎言和玩笑，却拴住了一颗少女的心，逗得她宁可放弃一切，陪我到处游荡。
没想到朵儿先发现了我，她笑着走出来迎接我——“进来啊，师尊。”
我怯怯地问：“有狼狗没？有藏獒没？”
我知道我只能恢复顽劣的本性，才能掩盖我内心的有所谓。
朵儿对我说道：“吴永贵真的守信，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呢，师尊，你们原来是约好去寻找莫科莎啊！你以前为啥一直没有跟我讲呢？”
我马上瞎忽悠朵儿：“你知道莫科莎啥意思吗？就是天涯的意思，外国语，知道不？吴永贵不懂外国语，以为是一个埋宝藏的地方，所以他才愿意陪我去的，你看他直到现在还在那里等我，说明啥，他太贪财了，这个贪财鬼，让他等吧，我才不急呢。”
我最善于灵机一动，欺骗我最亲近的人了，这方面的才能，与生俱来。
朵儿自言自语道：“原来这样。”
我问朵儿：“你哪里弄来的报纸？”
朵儿回答：“一个香客留下的，说是在高原旅游时得到的。”
我来到寺庙后面，盘坐在一座一丈高的七层石塔前，塔里面是虚云，不，是张云的真身舍利。这个我昔日最好的哥们，这个好色贪财的男人，终生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我望着塔里的一堆朽骨说：“哥们，我失忆之前，知道你是我哥们，却不知道你深爱我的前妻无数年。我失忆之后，不承认你是我的同学，你却见我欣喜若狂。前几天，我整理你遗物，我看了你日记，看了小曼——我前妻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才知道你们的故事。兄弟，你深爱我前妻这么多年，我不佩服，我佩服你痴情痴到天荒地老，佩服你是个绝世的情种，如果我是小曼，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可是我不是她，上天是不是太爱作弄人？”
我给张云——我的好哥们好同学磕了一个头，我说：“兄弟，安息吧，天堂一定有你的真爱，到了那里，你不要再为了小曼出家。”
回到屋里，我要朵儿给我拿笔和纸来，我要给虚云写一副挽联。朵儿马上寻了纸笔，给我递上来。
我写道：
寻花问柳误佛事只当作弄荒唐世原来兄弟心有痴；
抛家舍业成浪子宁愿孤守三生石可惜伊人缘已逝。
我扔了笔，要几个尼姑将对联拿去贴在了塔上。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去寻找莫科莎，本来，我一直牢牢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可是吴永贵却向全世界宣布了我的计划，我一定要赶在别人前面，找到莫科莎。
我应当先完成三件事，安排好朵儿，和老婆见一面，然后与吴永贵会合。
我对朵儿说：“你先在菩提伽耶寺呆几天，等我回京都后再联系你，我们一起出发，去达哈尔找吴永贵，然后我们一起浪迹天涯。”
朵儿问：“为啥一定要带上吴永贵呢？我只和你在一起。”
我忽悠朵儿说：“好歹要兑现诺言，我们到达哈尔跟他见一面后，就跟他道别，然后我们两人就去浪迹天涯。”
朵儿说：“师尊，你回京都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我纠正朵儿道：“我已不是佛，你还是喊我靖哥吧。”
朵儿听了这话，也马上主动还俗，抱着我撒娇道：“靖哥哥，你回去快点办完自己的事，我在这里等你！”
看来，我还是叫郭靖为好，华中国这个名字，我不要了，谁要谁去使用它！
十八
我拒绝了弟子们的苦苦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法空寺，明慧率众跪在地上哭道：“师尊，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们想你的时候，能不能给你打个电话。”
我说：“我从不带这个玩意的，你们想我的时候，就当我在你们心中，说不定我会突然回来的，你们好好念经修佛吧，为师去也。”
我穿上一身休闲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度假回来的大佬，上飞机之前，我突然想到，我就这样回去，是不是太唐突了些，应该给老婆先打过电话，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我来到公话亭，拿起了电话，突然犹豫不决，离开她有一年了，这一年来，她想我了吗？是不是又在四处寻找我呢？或者蹲在监控室里到处定位我呢？可是我这次既没有开车，也没有使用银行卡，更没有使用身份证，她就是定我，也不太容易，更何况，我这次是在深山老林之中。或者，这次我的出走，已经恼怒了她，她不再管我了。
我真的伤了她的心，出院之后在家里呆的两天，不是给她出麻烦，就是让她难堪，还死活不承认她是我老婆。我这次离家出走，会不会让她下了狠心，跟我一刀两断？要是换了我，真的说不准，可是我的老婆，天生就是个死心眼，自打跟我结婚，就没有移情别恋过。小梅，你为何要死心塌地地爱着我，你对我这么好，究竟是为何？难道你曾发过誓，要做新时代的贤妻良母？可是自从结婚以来，我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你一次，就算是答应跟你结婚，也是为了跟前妻赌狠，或者为了表示对前妻的无所谓。我们明媒正娶，你博士后毕业，老大不小，父母为了你的婚姻，都愁白了头。
结就结吧，跟谁不是一结呢？我们当时都是这个态度，你是为了急着完成父母的心愿，而我，却是觉得爱情这东西太虚，不值得恋来恋去，浪费了美好的青春。
我把自己狠心地从沉思中拉了出来，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我说：“老婆，是我，靖哥哥，不，错了，我华中国……”
老婆没等我说完，再问：“谁？老公？是你吗？老公？”
我回：“嗯，是我。”
那边没有声音了，传来了轻轻地啜泣声，我问：“老婆，怎么啦？”
那边没有回答，哭泣声越来越大，明显有点让我不知所措，我单方面地跟她说话：“老婆，怎么啦？你哭啦？”
老婆哭着说：“老公，你还没有死啊！我好想你~！整整一年了，你音讯全无啊，老公，我整天都在担心你，我好害怕失去你，好担心你出事啊！老公，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好不好？”
我流了一点点泪，保证一点点。涩涩地回答：“好，我马上回来。”
我迅速挂了电话，不然感情会摧毁我，我不是一个在大众广场之下肆意滥情的人。我跑，我跑，向登机口跑，我冲，我冲，冲过安检口。操尼玛搞这么复杂的程序干啥，哪有那么多恐怖袭击？
一觉醒来，飞机已经落地，我在心里有点瞧不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飞机上继续心潮起伏，沉浸在对不起老婆的情绪之中呢？这么做还是个有良心的男人么？离家一走就是一年，连个招呼都不打，把家当做旅社啦？
我这人就是这样，悲欢离合在我心中穿肠过，我不太把这些当回事，除了胡言乱语和奇思怪想之外，我的情绪不曾有过太多的起伏和长久地沉沦。如果我爱你，我就会说，我爱你了，怎么办？要不咱们结个婚？如果我恨你了，我会说，来，我们商量件事，要不你消失，要不我消失。
老婆和儿子在机场等候已久，我走过去抱着他们俩。我对儿子说：“儿子，老爸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你们，于是就回来了。”
老婆死死地抱着我，让儿子都看得不好意思。他说：“老妈，回去再好好表达情感，我们走吧。”
我望着继续如花似玉但明显苍老的老婆说：“小梅，对不起。”
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小梅这次更加小心翼翼地侍候我，她对我说：“老公，我请假了，在家陪你。”
我问：“你的事业，你的网络，你的监控呢？你是国家的重要人才，少不得啊。”
老婆不屑一顾：“管他呢，人才多得是，老公只有一个，我想通了。”
十九
这次回家果然不同凡响，一进门就觉得亲切，老婆也是喜笑颜开，心花怒放。我的心情渐渐远离了千里之外的那些事情，管他个逑，我要安享天伦之乐。
老婆看我恢复了神志，不仅是清醒，简直就是正常，她也显得异常兴奋，对我特别的依恋，甚至在我的面前感叹道：“老公，你变了，变化太大了。”
我惊讶道：“何以为证？”
她笑着回答：“你不仅恢复了记忆，连以前神经兮兮的毛病也没有了。”
我警告她，在跟别人的接触中，如果还没有充分了解对方，千万不要贸然下决定，特别是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异性，说不定他依然本性难改，或者性情大变，总之，种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这席话把黄小梅弄得低头不语了，良久，她缓缓抬起头，微笑着说：“不管你咋变，只要不变没了，我就踏实了。”
晚上，我问黄小梅：“老婆，我走了那么久，你就没有用卫星定我一下么？是不是你的技术水平跟不上，定不到我了？”
老婆一句话把我说得感动了，她说：“自从上次你说害怕我定你，定得你没有安全感，我就再也没有定你了，我知道你玩累了，会回来的。”
我在感动了三秒钟之后，突然问了一句：“你们那个单位，经常跟踪一些指定的人，就不考虑被跟踪人的心理感受？人家要是像我一样也很没有安全感，咋办？”
老婆解释道：“我们只跟踪坏人，再说，别人不知道，也就不会产生这种感受。”
我无语，我觉得老婆这句回答没有让我尽兴，弄不好我的癫狂又会发作。
果然，两天之后，在我恢复了常态的家庭生活之后，我老婆就尝到了我的癫狂。这天她正在厨房下厨，我突然发了神经，对她说：“小梅，我有小三了，你能否祝贺我一下呢？”
老婆走出厨房，回答我：“你有小三我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为啥要祝贺你呢，这对我而言，并不是好事。”
我看她很冷静地问答我，就知道这是她的职业习惯，我很怕这种职业习惯，我说：“老婆，你故意装得目惊口呆，故意跟我大吵大闹，好不？我就故意安慰你，在你面前发誓，一定离开那个小三，跟你安安心心过日子，好不？别人家里的男人有了小三，都是按这个程序进行的。”
我的老婆回了我一句：“你精神病又犯了。”
你看，你看，我说吧，我这人不会正常太久的。
晚上，老婆和儿子去岳父家了，我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整理书籍。我把从法空寺带回来的张云遗物，用书箱装好，等合适的时候，我再把这些东西移交给他的亲人，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亲人在世？这个日记本，我要交给一个人，就是小曼，至少这封信，我一定要交给她，看她做如何感受？
小曼啊小曼，一个我恨的女人，却被张云爱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因为得不到她而出家做了和尚道士。小曼啊小曼，你的心，真的狠毒哦，想当初，为了跟我来往，主动跟我亲热，把我的女朋友都气走了。你跟我好我也没有啥意见，为啥结婚才一年，就抛下我去了国外，难道你的心中只有富贵二字？
我拿出小曼写给张云的信。在这封信的后面做起了点评，我就是这个么亦邪亦谐的人，我在信的后面写道：
全文观点鲜明，结构完整，论证过程有情有理，能抓住对方的内心情感，有针对性地分析具体情况，结尾处看了让人更加缠绵悱恻，寝食难安，用亲情忽悠情种，用卖萌摧毁对方的理性和意志，让对方在得不到你之后，义无反顾地出家当了和尚道士。
点评者：郭靖。
郭靖是谁？是我。可是小曼不知道，她知道的我，名叫华中国，呵呵！
我收拾好日记本和信，我要亲自交给小曼——这个魅惑男人的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