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轉的生靈

前言

    最近咬咬牙去醫院進行深度體驗了，朝九晚五已兩旬有余，每天與醫生護士還有病人們相處，常常會受到自己給自己的人性沖擊與心靈拷問。
    在這樣一個復雜的環境裏，或悲或喜，每天光是維持自己的特質就已經讓我精疲力盡了，感覺隨時可能都會被吞噬失去自我。在真正失去自我之前，我做了兩次激烈的自我辯論，這次決定努力將自己的特質以文字的方式留下，希望未來能夠幫助到我自己。

凌晨的護士站

他就靜靜地坐在那裏，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忙碌的護士張小蕾也以為他只是一位病患家屬，一位在病區裏隨處可見的病患家屬，護工阿姨攙扶著路過的患者看向他，眼裏反射出的卻是一個男人在綠茵草坪上大步流星的景象。

“餵，你就在這裏坐著嗎？”

張小蕾的同事麗麗在桌前填著一張又一張記錄表，連擡頭看他的時間都沒有，冷冰冰地問著。

他沒有說話，仿佛他天生只會坐著，什麽事情也幹不了。

“真羨慕你啊，要是……”

麗麗還沒說完話就被一位穿著藍白豎紋相間套裝的大叔打斷了。

大叔慈眉善目看起來很健康，右手按著自己的右耳耳屏間切跡下方，護士背後明亮的白燈停在他的眼裏，他低聲地問道：

“小姑娘，我早上就要做手術了，現在耳朵有點痛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你能幫我看看嗎？”

麗麗利索地操作電腦調出了患者的病例開始上下閱讀，一行行黑色的小字在她眼中飛快閃過，電視劇裏全世界最快的黑客也許都不能這麽快地閱覽代碼。一頁頁記錄從入院前到手術前的信息都很完備，寫這些應該花了不少時間，每一頁的內容都不一樣不過落款都是王醫生。

突然麗麗停下了手中的鼠標滑輪，她的眼中出現了一段標紅的漢字。她仿佛得到王了醫生的肯定，身體轉向患者大叔，胸有成竹地說這很正常的，如果等會兒還不舒服我幫你聯系王醫生，患者大叔聽後連連點頭。護士站的呼叫鈴突然響起，宛如一根繩索將麗麗扯起來，她滿懷歉意地看向大叔，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向走廊，大叔仿佛耳朵的疼痛消失了一般放下右手，示意她趕緊離開，

“沒關系，我時間很多的。”

大叔微笑地看著麗麗。麗麗隨即拿起手中的筆放入上衣口袋便快步離開，大步流星。

此時的病區很冷清，和白天的忙碌與焦急大不相同。走廊裏的燈全都關閉了，黑暗中只有一個紅色的電子屏向人們宣告著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一點多了，電子鐘準確到每一秒。病區裏僅存的護山站白燈照著大叔還有那個無用的小夥子。

大叔悠閑地在護士站後兜來兜去仿佛是在自己家的陽臺散步一樣，幹凈整潔的各種陳列吸引著他的目光四處飄蕩，最後落在了電腦屏幕上，是那一份白底黑字的病患信息，不過裏面有一行被標紅的字。大叔微微屈著膝蓋，夠著脖子，雙手背在身後，他閱覽著這既不是引人入勝的小說，也不是通知要事的新聞，而是寒冷無情的記錄事實的文本。慈眉善目的他看到這些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突然呼叫鈴再次響起，不過報的是另一個號碼，張小蕾和麗麗都不在，呼叫鈴只能一遍遍地響著。明天就要做手術的大叔也緩緩踱步在的走廊裏，紅色的時間電子屏把紅色的光投在他的身上，慢慢他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盡頭，電子女聲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某個號碼，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中。

暮色環綫

迷霧彌漫在環線列車站臺上，有人下車了，有人上車了。

在晨曦辰光，環線在小眾站點停留時上車的人比下車的人多，而在黃昏辰光下車的人比上車的人多，不過現在已經被暮色籠罩，人們往往都在回家的路上。

我放松雙眼，任由這對精密儀器失焦。視野的四周人來人往，昏暗的白熾燈照在一群小飛蟲上，蠕動的人群宛如瀑布在斷崖瀑布飛落前的靜潭，我戴著耳機跟隨著人群向前進。

不知不覺我就被推上了列車，身體倚靠在扶手旁，列車的速度很快，在進入隧道時發出的轟鳴在墻壁上反射，面前看起來非常結實的窗戶也在微微震動。

窗外的隧道燈光一盞盞飛過，一個個光點像排著整齊的隊伍跳躍前行的小精靈，後面的不斷追逐著前面的，然而無論如何都追不上。耳機裏的鋼琴聲也變成了一個個黑色的蝌蚪，它們互相緊挨著從耳畔進入，在腦海中嬉戲玩耍、圍著我不斷轉圈，咧開的嘴在黑色的圓臉上格外清晰。

隧道裏的小精靈也離我越來越近，它們穿過虹膜，走到黑色蝌蚪之間，圍繞著我螺旋上升，不一會兒我就被散發著這些的一個個小球圍擁，眼前只剩下黑色與白色，無論黑白都在散發著詭異的光芒，我沈浸在宛如電視雪花般的異象之中，視野逐漸模糊。

“咚…咚”。

仿佛有什麽聲音穿過光芒，微弱的聲浪撞在身上，這是一種十分熟悉的聲音，我每天都會聽到這種聲音，聲音很像微弱的鼓聲，頻率穩定。

“咚…咚咚”

聲音逐漸明顯，白色小精靈與黑色蝌蚪都被震得開始顫抖，其他的顏色隨著聲波鉆過縫隙透入雪花屏幕。

“咚咚…咚咚”

面前沒見過的彩色變成了一雙手，它用力撕開我面前的雪花，撕開了一道裂縫，我瞇著雙眼想努力看清裂縫外是什麽，不由自主地想用雙手去撐住裂縫邊緣。

就在我的手碰到黑白薄膜的一瞬間， 小精靈與蝌蚪四散開來，幻化成雪花飄落了下來，光芒包裹住我。

一個人影輕輕地懸停在我面前，它與我身形相似，不過他的胸膛有一顆紅色光團在不斷閃爍。

我想起來了，這裏不是我的歸宿。

它雖然沒有臉，但是我仿佛看見了它的笑容，它牽著我的手，不斷加速，沖破了一道看不見的玻璃，各種顏色不斷混合、分離，失焦的雙眼再次聚焦。

眼前的車窗不斷輕輕地震動，車內的頂光照出了玻璃反光自己。剛剛緩過神的我，摘下耳機，列車轟隆隆的軌道聲灌入我的雙耳。我回頭看向列車上的其他乘客，一瞬間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我熟悉的黑色的咧嘴笑與白洞洞的眼睛覆蓋在他們的臉上。

突然列車一陣晃動，衝出黑暗隧道，月光湧入車窗，黑白無影無蹤，乘客們各自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城市的高樓大廈映射在車窗上，這趟列車還會沿著環線不斷向前，仿佛沒有終點。

“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