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老朋友

哭了一整天。从听到消息的震惊，到后来眼泪不停地流，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你他的离开。老公知道后，还说不是我老公我都哭成这样，如果换成是老公走了，我不就哭盲了？老公还说我会这样的不舍，更多的一个原因是我们有一个约定在。不管一整年多忙，到了年尾，我们都会来我家聚一聚的。今年因为疫情的关系，在他生日时，就没计划年尾的事，想说等疫情比较稳定后，我们再来打算。是呀，我们都还30+岁罢了，怎么他就先走了？

我跟他是小学和中学同学，还是同桌。电影都是那么演的，同桌的都会发展成恋人的。我和他，完全是两条平行线的人，所以我们没有刻骨铭星的爱情，只有细水长流的亲情。小学那会儿，天天拿一本小本本，画我们最讨厌的老师，然后比赛谁能用笔把画画烂，烂最多面的那个就是赢家。他还好胜的表演过吞纸呢。到了初中我们就分开到不一样的学校了，完全没有对方的消息。直到高中，我转学到跟他同一所学校，我们才重逢。真正跟他再有交集是高三的时候了。

他坐在我的右手边。那时的他，是学长团的团长，是辩论社的风云人物。不擅长运动的他，却是我们队的队长。他创造了无数个奇迹，带领着我们这一班一步一脚印的成长。上课时，他喜欢“闭目养神”，交代我说老师叫他的话，就推他一下。可是就算老师看到他睡觉也不会打扰他的，因为他的功课成绩都能让老师非常满意。反而有很多次他在闭着眼睛的状态下提醒我老师翻页了（我当时都是表面专心，台底下搞别的东西）。我真的非常非常地佩服他怎么可以睡觉还听到老师讲课的呢。他说那是因为小时候吞纸造成的后遗症，开窍了，变太聪明了。

还有他有喜欢的书的话，他都会拿给我，叫我念给他听。我用那充满方言的语调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他从来也不矫正或是批评我，就是那么静静的听着我念，当然我也很爱把我喜欢看的八卦杂志拿起来念给他听。朋友，到现在我还是不会分“的地得”，他不在了，没人能解释给我听了。身为学长团团长的他，也不会滥权。他说过他不会偏袒我们的，但是只要学校有什么突击检查，他都会事先通知我们班，让我们把我们的八卦杂志，手机，裙子，头发等整理好他才带队过来的。到了高三的下半年，他卸任学长团团长后，常常在上课时问我有饭吃吗？第一次听到时还以为我听错了。他说再不叛逆一下，就快毕业了，他也想试试“做坏事”。就这样，我们常常分享一盒的盒饭。当然，绝对不是下课时，一定是在上我们最爱的笔记簿课时吃的。到现在，他和我从来没问过对方，为什么不在下课时吃，下课时都在干什么而不吃饭。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不知道又怎样呢？

我的功课不算差，只是不能跟他相提并论。我是硬背型，他是天才型。我每天死背硬背才拿到及格，而他随便看几眼就能拿满分。我解数学题，想到头皮快被抓破了，他总是能一语道破我的问题卡在哪里。现在老公孩子夸我数学好，其实大半都是他一步骤一步骤分析教我的。我常常怀疑他是不是晚上不睡觉一直在温习然后假装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才在课堂上常常要“闭目养神”。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因为他家里环境不好，他常常到了晚上11点多才能做功课，所以总是到半夜1，2点才能睡。第二天又要赶学长的早会，当然不够睡眠。

每天的第三次下课，他都会把一盒东西交在我手上，让我交给隔壁班另一个辩论社的风云人物小学妹。每天每天。我那样做了多久，好像也不记得了。我也从来不问那是什么或是为什么。我想那就是他会放心让我做事情的原因吧。到了毕业旅行时，大家都围着一圈聊天，那时喝了一点啤酒的他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大家望着我问说我每天帮他传的是什么，我说不知道，大家都不相信。还说我口太严密了。就连大家都知道我交给隔壁班的那位风云人物学妹也是障眼法之一，学妹还要转交给另外一位很可爱的小学妹，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应该会知道的。后来，听说我们毕业旅行回来后，他鼓起勇气送了花给他心意的小学妹，结果是被拒绝了。当然这是后来后来听他告诉我的。

高三毕业后，大家都在忙着出国或是大学升学的事情。我是毫无计划的一个人，每天都在家里无所事事。被学妹劝说回去学校见面的我（原来是有位学长想要认识我而安排的）“偶遇”了他，他看我求救的眼神就秒懂地把我拉走了。然后把一本书塞在我手里，说是一本好书，推荐我读。我一看书名“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吓死我了，这么光明正大叫我读这样害羞的书？？我拿起书来就往他的头狂打。我还边打边说我太看好他了，几个月前一班臭男生相约到班长家里看“十大酷刑”时，（虽然他也是被逼着一起去，我当然也跟着去了，反正班里的男生都没把我当女生看），他当时手里还拿着课本在温习，我就觉得他果然是不一样的。结果现在毕业了，就兽性毕露！！他也边挡边说不是的，这是一本让我哭的书，让我回家好好看。我花了一个晚上看完了，哭死我妈的女儿了。第二天眼肿肿的去学校还书。他看到我的样子，抱抱我一下，说：“就说吧，这是一本让妳哭的好书。”是的，因为他，我开始收集蔡智恒的书，只要蔡智恒一出新书，我们就会相互通知。20年后的今天，蔡先生好像也没写书了。每次我出差到台湾，总会第一个想到他，问问他有书需要我买吗？感觉好像到台湾帮他买书才是我到台湾的目的。因为可以借送书之名跟他见个面。

有一次我们在机场偶遇，我们搭同一班机回来。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家乡方言。一直以来，他说话都是字正腔圆的，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在播报新闻。呵呵，他说他也是会说方言的，只是没机会说罢了。在2个小时半的飞行里，他说了很多我从来不问的事情。曾有那么一段的时间，就是高中毕业后的那几年，他消失了，完全断联了。是后来我在电视机前看到他名字在新闻团队里出现，我贸贸然电邮去联络他的。电邮里我说我在找我的老朋友，我想他了，你是我的老朋友吗？回邮里，他简短的回了一句“你找的老朋友回来了，我也想你”。从那时起，我就每隔一段时间就联络他，看他好不好，在不在。他说如果哪一天他消失了，我们千万不要找他，因为他一定是在不想让我们见到他的状态。等他准备好了，他就会出来找我们。我当时跟他说，他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山，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安心。他已经很好了，不要躲起来，我们不会介意什么的。他说这是他疗伤的方式，就笑笑带过了。没想到，最后的他，也是躲起来，让我们找不到他，然后就走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两年前我家的聚餐。那时他瘦了。我们还让他多吃，他说他很好，只是论文有点压力，很快就会没事的。然后还是跟以往一样，跟我们有说有笑。现在想想，那时的他，开始生病了吗？就觉得那时应该再多问问，关心关心的。上个星期我的生日，他没传简讯祝福我，我就应该怀疑的呀，为什么我不多注意一下呢？每年，就算他多忙，他都会传讯息祝福的，甚至有一次特意在前两天就先讯息我说我生日那天他会忙，怕会忘了我的生日，所以先送上祝福。今年没有，我生日后的11天，他走了。

他是一个无车无房的人。他说现在叫车服务那么方便何必要去养一辆车？房子呢，他说他不喜欢被约束，反正在哪里工作，就搬到那里附近就好。买了房子后就不能那样随心所欲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不是没有能力买车买房，他只是没有想要。大家不要再误会他了，他不是怪人，只是不想跟大家一样罢了。

刚出来工作那时，每个月都很拮据。他常常在拿到稿费时就会打电话叫我出来吃饭，说让我帮忙花费一下，他一个人花不了太多的钱。我知道，他想让我吃好吃的东西。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暖和让人很舒服的接受他的好意。

刚刚在我铅笔盒里看到高三时他送我的蜡笔小新的小白，那时的他最喜欢蜡笔小新了。可是他明明就是像小叮当里的大雄。还有他很喜欢古巨基，常常在上课时哼着古巨基的歌，连带我也喜欢上古巨基了。还记得他天天逼着我跟他合唱古巨基和梁咏琪的许愿，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歌词呢。

这两天，大家陆续知道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问我什么情况，我回答说我不知道，大家还是那一句“哦，我以为你会知道”。是的，大家都以为我会知道。我也以为我会知道。可是我就是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他吧，他说过他会躲起来，如果不想我们知道他的状态。只有一件事，跟老同学们聊起，大家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而这弟弟我是知道的。他也不是特地让我知道的。话说高三的某一天，坐在旁边的他，脸非常的臭。我问说怎么了。他说他拿苹果砸了弟弟的头。我问为什么？（我告诉老同学时，他们的反应是：“他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意思说当时的我应该问“你有弟弟？”而不是“为什么砸弟弟？”。他说因为他们家族那么的优秀，他和他哥哥姐姐都是学校的优秀生，怎么可能弟弟就连入学试都不及格呢？（当然，优秀家族的弟弟，第二年重考考上了）而弟弟还一副不屑打游戏的样子，让他气疯了，所以把手上刚咬一口的苹果往弟弟的脸砸去。我当时还说了一句“然后苹果呢？”，他也回答我说“没吃了，因为掉在地上了”。这，就是我们很普通的聊天。

他，影响了我太多太多了。我跟他之间就像是很舒服很舒服的家人。就连老公从来不怀疑，妒忌我跟他的关系。昨天在脸书还有人私讯我问说他的丧礼什么时候进行。我回问陌生人说你为什么问我呢？怎样知道我跟他认识的呢？（现在的诈骗集团很猖狂，还是要有戒备的心）陌生人说因为看到有一篇发布，标签我是他的家人。所以陌生人觉得我是他的家人，就问问我。哦，陌生人也真的是问丧礼的事，没有骗我钱。我听了，更难过了。是的，家里人啊，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呀。

永别了。用这样的方式写下来记住他。他很喜欢写作，报纸杂志都有他写的文章（可是我从来没去读过）。我笑过他说没谈恋爱的他怎么那么会写两性关系的题材，他说我是他其中一个参考对象。嗯，我很荣幸，成为他文章的一部分。我喜欢写作也是受他影响，只是我是乱写，他是专业写。感觉我对他的回忆，慢慢的在模糊着，所以我必须写下来。忘了时能够拿起来看看，再回忆一下。虽然他不在了，但他对我的影响还在，我要坚持住。他喜欢我做自己，他羡慕我的生活，他要我珍惜我拥有的。嗯，我记住了。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了，再也听不到你告诉我你的后来的后来了，再也看不到你张开双手等我拥抱了，再也不能埋怨你断断续续的简讯了。真的最后的最后了，振文，我的老朋友，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