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木錯相遇的陌生人》（八）林芝、巴松錯、雅鲁藏布江大峽谷(II)

第二天一早，他與她參與了林芝三天團。那是一個有四十人的大巴團。

在大巴中，她又一次坐在他旁邊。坐長途車時，她提醒自己，他們只是朋友，記得不要假寐，看看風景吧。但當天實她在太早起床了，早上他們的車仍在公路上行駛著，窗外景色單調，看著看著，她有點睡意了。她靠著窗子，合上了眼睛。驀地感到有人伸手從背後捉著她的肩膊。

當然是他。

「你不要靠著窗戶睡了，待會撞到頭就不好。這個借給你吧。」

他指著自己的肩膊。

她還想推辭，可是他已把她的頭按到他的肩膊上去了。

「又不是第一次，你怕甚麼。」

聽到她這句，她的臉紅了。

她不想惹旁人注意，於是就順著他意，把頭靠在他的肩膊上了。

這麼一鬧，她的睡意全消。可是靠在他肩膊上又令她有點尷尬，她唯有假裝睡著。怎知這樣一合眼，過一會兒她就真的睡著了。

終於，車子停下來了。他輕輕拍醒了她。

「下車了。午飯時間到了。」

她望著他，輕輕說了句。

「謝謝你，不好意思又睡在你肩膊上。」

「你在客氣甚麼呢？不要說了，下車吧，全車人都下車了。」

望望車廂，果然眾團友已全部迅速下車。

她忽然有種不祥之感。

他與她按先前的安排到相應枱號坐下，發現餸菜已全放在桌上，而眾團友已經毫不客氣地在進餐中。她發現桌上的白飯所剩無幾，餸菜也已被消滅了一半。他倆唯有立刻收拾心情，加入戰場。

飯後。他在餐廳外抽煙，她陪他。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那麼多吃飯那麼快那麼狠的人。如果我們動作慢一點也沒有東西吃。」

「這是在大陸吃團餐的文化，大家都不客氣。」

「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你不是也去過大陸不少地方遊玩的嗎？」

「是，可是我很少參與這種大巴團。」

「是這樣子啊。」

他倆又沉默了。

最後，是她打破沉默。

「差不多要上車了，我先去去洗手間，我們車上見吧。」

說完就跑往洗手間去了。

她出來時，又見到他。

「你在這裡做甚麼？不先上車？」

「不急著上車啦，待會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慢慢坐也可以。」

「也是。」

「而且男人等女人去洗手間是天經地義嘛。」

他輕輕地說了這句，她望向他，然後又撇向別處。

「好了，我們上車吧。」

她徑自向大巴走去。

午餐後路上的風光與早上的確很不同。林芝位於雅魯藏布江下游，由於那裡海拔較低，觸目所見的不是乾旱的高原地貌，而是森林、峽谷。

「人家說林芝像瑞士呢。」他說。

「我沒有去過瑞士，我不知像不像。不過我倒是較喜歡高原風情多於這種森林景觀。」

「為甚麼？」

「也許，是高原的美總帶點點悲涼。我想我是被這點點悲涼美所吸引著。」

聽到她這樣說，他正視著她。

「怎麼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

「初初相識，我以為你是一個文靜、樂觀的女生。想不到你會被悲涼所吸引。」

「你以為我會喜歡森林小木屋那種？」她笑。「人是很難從外觀被人完全明白的。」

「是，可是我沒有想過你的反差有那麼大。」

她笑笑。

「常常說我，不如說說你吧？你喜歡林芝多些，還是拉薩多些？」

「我也是喜歡拉薩多些。因為在那裡，結識到新朋友。」

「因為朋友？這個原因有趣。」

「是，因為朋友，例如你。對我而言，在全世界哪裡都沒有所謂，最重要是有人可以與自己分享。」

她裝作聽不到那句「例如你」。

「如果是這樣，你一開始選擇與朋友一起上路不就可以有人與你分享嗎？為甚麼要獨自出行？」

「有些地方，是不可以與任何人一起去的。在我心目中，西藏只能是一個人去，或者與十分投契的朋友才可以同遊的地方。之前一直想與前女友來，可是她老說辛苦不願意，後來分開了就更沒有機會。在我身邊可以與之一起分享西藏之旅的人，我又覺得沒有幾個。於是便自己一個人來了。結果在拉薩結識到談得來的朋友，我是頗為高興的。」

說著說著，車又停下了。導遊安排他們往一些經過特別設計的藏民的家參觀，雖然參觀不收費，但導遊暗示最好多少給那些家庭一些錢幫補一下，大部份團友都很合作。

在參觀藏民家庭時，他又站在外邊抽煙了。她參觀完畢出來問他。

「為甚麼不進去看看？」

「這些都只是假的，有甚麼好看。」

「這些是假，那麼甚麼是真？」

「這些都只是旅遊業者興建來收遊客錢的建築物罷了。我不喜歡藏民給人利用來斂財。」

看著他平常大大咧咧的模樣，她實在沒有想過他有如此心思細密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