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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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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逃離、享受人生:在午後暖陽下的咖啡廳窗邊寫作

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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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抄起放在衣櫃裡面的背包,把筆電、鋼筆、保溫杯、手機、筆記本,與陳伯軒的《戲弄》散文集丟進背包裡,飛也似地逃走了。

我坐在咖啡廳的沙發上,感覺到背後窗戶滲進來的冬日暖陽,把我的肩膀曬得發燙。

「幸好現在是冬天。」我不由得這樣想著,這種程度的陽光在夏天燠熱的午後,在北回歸線經過的嘉義,我大概會在咖啡廳裡被曬成人乾。

 許久沒有好好坐在桌前,安靜地敲鍵盤了。

比起前陣子的焦慮,我似乎放下了,少了那些把自己逼上懸涯的得失心,多了幾分從容,也多了幾分想念。我想念在桌前不被打擾的自己。

欸對,就是打完這篇文章後立刻拍下來的。

我拿起桌上的不鏽鋼保溫杯,把紙吸管湊到我的鼻頭,感覺到咖啡混著一股幽微的肉桂味道。啜飲,咖啡灌入嘴中,還挾帶著一些小碎塊,蘋果,這些是蘋果。

「好難喝。」我總是這樣,給新產品機會,卻在真的入口之後後悔莫及。

 

搬家後,本以為自己會過地更加從容,更加地⋯⋯有空,卻好像在生活中過得更加認真,認真地自己把雞胸肉真空、舒肥、冷凍,認真地去把水果清洗、切塊、冷藏保存,認真地在每天早上把桌椅移開、垃圾桶搬到桌上、窗簾也捲起放在床沿,讓掃地機器人在小小的空間中代替我打掃。生活變得更加舒適,卻也花費更多的時間盡力去維持,於是我也有更多理由,在打掃、洗衣、摺衣、做麵包、整理家務中躲避身為寫作者的責任

 

我開始了解為什麼娜妲莉總在書中說自己從家中逃走,帶著筆記本與筆逃走,坐上車便頭也不回地逃離家中,到街角或城市中任何一個可以待著的地方,寫作。

家中有太多責任,責任包裹著我,裹著我讓我喘不過氣。

於是我們身為寫作著的那些責任,那些其實不寫也可以活下去的事實便佔領高地,轟得我在重新面對文字時感到無地自容,感到羞赧與愧疚。不寫不會死,這個事實讓我變得好逸惡勞。畢竟,寫作以外的事情都太過容易。

真的,我跟你說57號真的比其他品種好吃很多,我花很多時間才搞清楚他是「幾號」。

我把流理臺下的菜瓜布拿起,在每一顆台農五十七號地瓜上搓洗,一次又一次,在固定四四拍的節奏下洗淨,去頭去尾後,把三公斤重的地瓜們送進烤箱,一共兩次。

我喜歡這個工作,我喜歡放過自己的大腦,純粹只靠雙手在無意識地狀態下漫遊。

日常生活中有太多「定番」,在每個月、每一天中不斷上演,我只消跟著需求走,如同看不見的手在市場中透過供需法則控制世界,我的人生也彷彿隨著每一次的需求與飢渴的節拍,在欲求中穿梭,滿足、再滿足,於是便一天又一天地過下去,這是真理,卻彷彿人生正隨著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於是我又老了一歲,於是我又老了一天,於是,我的生命又流失了一秒鐘。

人生啊,其實就是在等死。

在宛若無盡的人生尺度中緩緩踱步,而最終的終點站都指向同一個地方,在泥土之下的長眠,或穿越火葬場的不鏽鋼閥門,被移動去另一端感受火焰的灼熱。於是我也可以肯定地說,人,也許就是種不理性的生物,也是最懂的及時享樂的生物,若非如此,每天早上醒來後都可以被自己無可避免的結局嚇死。

 

於是,我及時享樂。

我把那些生活中的必須放一放,放下冷藏室內不知壞掉與否的蘋果,放下正在空無一人的家中打掃的機器人,放下幾乎要滿出來的垃圾桶。

 

我寫作。

我逃走。

另一位陳伯軒寫的書,前陣子才剛看完《彳亍》,謝謝你寄給我你的著作。

我抄起放在衣櫃裡面的背包,把筆電、鋼筆、保溫杯、手機、筆記本,與陳伯軒的《戲弄》散文集丟進背包裡,飛也似地逃走了。

逃開定番,逃開身為家庭主夫的人生,逃開不可避免的四四拍勞動,逃開好逸惡勞的那個自己,我在咖啡廳寫下此時此刻,記錄下我鮮明的人生,寫下我心中的話語。

於是我的大腦才從長達兩個月的沈眠中醒來。

 

伸伸懶腰,並說:

「今天幾月幾號了啊?」

 

我沒說,省得得到答案的他又再次昏厥。

啜了一口冰烤蘋果風味那堤,其實也還挺好喝的

我在午後暖陽的咖啡廳窗邊,享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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