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丨這次先寫傷心的部分

「傷心的東西寫出來，寫出來就像扔掉，我可以把它寄存在文章裡，但不交押金，頭也不回地離開。」

關於我的解離症：因為它，我的記憶斷斷續續的，經常記不住當天「應該」發生了的事情。當我在走路做事時，我其實並沒有存於當下的場景，意識飄來散去，最後沒有留下記憶，只有一些零散的感覺。我要搬家了，這些零散的感覺也可能被我忘記，所以我想記下來;)

（一）關於走夜路的感覺

最初是因為志願工作留在這給片區，每天很晚回到家。入夜後時間開始變得緩慢而凝滯。是去年同個時候，下雨後會感覺到夜色稠到化不開，讓人沒有辦法邁開腳步回家。我真正從地鐵口走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十一點，在夜裡我沒有騎車，走著走著踢到一顆石子，抬頭有看到被雲遮得只剩下光影的月亮。

我後來聽人說，我是魂靈相較輕薄的人，身上的關口開得多，所以夜裡走路感到淒淒有懼是因為有被跟上。我感覺那些夜晚質地像念慈庵的糖漿，只是碰到就會變得黏黏糊糊。有一種香得犯迷糊的高大樹木花開，感覺心裡暗暗的，像是要鬧鬼。

我往耳朵裡塞很多歌，用一種噪音抗衡其他噪音。我聽羅大佑最多，因為聽得好多，再聽的時候就會感覺到無法再熟悉；又因為一直聽著，讓我可以感覺我還和從前有所聯繫。

我當然知道我是在一衣帶水的浪潮裡刻舟求劍。我是難以接收變化的人。

（二）關於冬天的感覺

我在這裡住了一年二個月，臨經北回歸線的地方，可我感覺一年都是冬天。是極暗的一年。我記得開春後有一天，我搭巴士去市區，發覺當年第一次晴天，才記起了天空有時應該是光亮的，樹葉有著顏色。

整個冬天我都在極重症的臨床抑鬱症當中。我記得我沒有得到藥物和心理治療，我從十一月開始quit去了志願的工作，天天躺在一局室裡。按理說成日失神靜睡的日子過得飛快，但我感覺這段時日最長，長到極可怕。我將好幾床被子和所有棉衣蓋在身上，卻還覺得冷。從覆綠的窗戶進的光都是灰綠色，我每天躺在床上看它灰了又綠。我感到邪崇就在身邊。

夜晚的時候會鬧鬼，祂趴在窗台上盯著室內，狗狗面向祂，一吠就是一夜。濕冷得像最殘忍的謎題，瓷磚滲出瓷娃娃的淚水，像小時候害怕的口口相傳的附有鬼故事的兒歌真的應驗。

冬天感覺過得極長的原因是極痛苦，我記得我每天哀哭，我的犬隻也哀哭，在我不能走動的時候犬隻也同我困在這裡，我對不起我的小狗。

開春後帶小狗再去散步，邁著凝滯的腳步。小狗也，很久之後再踏到泥土地上，我們再費力去學習走路，終於有了步調上的默契。我的犬隻會笑容很好向我跑來，我有義務將它歸還於春天的草地。春天犬隻認識了在這個地方第一個狗朋友。

我有時候會想到犬隻也有夢境，我愧疚一整個冬天沒有帶它去草地。開春後我想，我要學會駕車，帶小狗去濕地和海邊跑圈。這樣小犬的夢也許能夢到多一點地方。

（三）孤獨的感覺

我感覺到孤獨。這是特別糟糕的感覺，當我感覺到孤獨的時候，我會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物理形式上。我不開燈，在黑暗裡，只剩下輪流睜開瞪著手機屏幕的眼睛。

我沒有再去關心學業和遠方的朋友，我此刻在這裡，但我又不在。當我在孤獨中失去所有和他人的聯繫，自己也認為自己不在世界上的時候，外面的世界依然輪轉，狗狗變得成熟和衰老，中學的同座變成大學年級學生會長，而我在一米二的小床上蜷縮，來了一次又一次月經。我感到精神疾患帶來的，世界拋棄般的殘忍，這樣的孤獨。

我用拼字輸入，在漢語拼音輸入法中，我打入「孤獨」，拇指往左有偏頗，鍵盤返回我「复讀」。我在讀書上的運氣不好，朋友幫我追踪溯源，說原因怕不是我媽媽落過BB。好像每次升學時都會遇到極巨大的挫折，在反复掙扎要复學的途中我也感到孤獨。當你做學生，當你只能做學生而被先天地否定了生命餘下的可能性。在生命還尚窄的時候，這種循環的恐懼會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