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雞腿的兄弟

      在島上一間靠海的小校，因為街上的路燈並不多，才晚上八點，就已夜深人靜，這個時間正是課輔班的放學時間，天空下著小雨，家長陸續抵達學校把孩子接走，唯獨這對兄弟孤零零地站在大門口的廣場，遲遲沒有人來接。這對小兄弟是棒球隊的隊員：四年級的哥哥小帥，與三年級的弟弟小美，兩人的相似之處除了優異的運動能力、算數學時轉得很快的腦袋，還有從不停止對權威的質疑與挑戰之外，兩人都不愛吃炸雞腿。

       在兩小時前課輔班的吃飯時間，棒球隊員因練球練得比較晚，晚了十五分鐘才陸續走進教室領便當，所有球員一坐定便開始狼吞虎嚥地扒飯，不僅因為他們真的餓壞了，更因為今天便當的主餐是──黃金炸雞腿，這雞腿甚至比一些小臉同學的臉還大，讓我都很想跟學生借啃一口。當每個球員連一點偷空聊天的心思也沒有，忙著低頭吃便當時，有一張靜止的臉龐看起來特別明顯──小帥坐著沒有動，沒有動桌上的炸雞腿便當。我不禁好奇地問：「小帥，你為什麼不吃便當呢？」小帥看著我的眼睛回答：「因為我不餓，不想吃。」雖然覺得很奇怪，不明白背後的原因，但我還是尊重他，沒有多問。

       到了八點放學時間，天空開始下起小雨，家長們陸續抵達學校把孩子接走，但慣性遲到的小帥、小美媽媽，卻一直都沒有出現，直到晚上八點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這時小帥對我說：「老師，我要跟你借電話，打給媽媽。」接過手機，小帥熟練地撥號，很懂事地把擴音功能打開（因為我也要聽），電話響了一會才接通：「喂，媽媽嗎？你在幹嘛？外面在下雨欸，來接我們嘛，我今天有留雞腿便當給你哦！」直到這時我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忍著飢餓，沒有和其他同學一樣，吃掉黃金炸雞腿的原因。

       「我在吃泡麵欸……可以請老師載回來嗎？」「哦……好吧……」小帥講完，就把電話掛了，把手機還給我，一語不發地坐在廣場的階梯上，默默打開雞腿便當，眼睛泛著淚光，一口一口地扒飯、啃雞腿，此時弟弟小美正在旁邊練習丟球和跑步。趁著漫長的等待空檔，我問了他們平常在球場上的守備位置，誰跑得最快、打得最好，家裡還有哪些大人、還有誰可以來載他們，結果因為舅舅北上不在家，叔叔正在吃飯不想來載，只有媽媽能來，但媽媽不想。等到小帥吃完便當，大喊弟弟小美回家了，他們便踏上一段二十分鐘的摸黑回家路。這段路其實並不長，但是在天黑黑、雨濛濛的夜晚，對這兩個孩子來說，這段路一定特別漫長。

       從老師那邊聽說，這對兄弟來自單親家庭，媽媽工作不穩定，所以下班時間不太一定。這對兄弟非常孝順、愛母親，常常會有假裝不餓，留便當帶回家給媽媽的情形發生，甚至還會向其他小朋友要吃不完的便當，抱著一疊便當帶回家。兩個孩子非常愛母親，愛到願意把很好吃的炸雞腿留給媽媽，孩子們對媽媽強烈的愛，與媽媽的無能為力，形成強烈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