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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個新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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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在想,為什麼新竹這麼多歷史,都不被人知道?

新竹市是漢人最早落腳的開發城市,清朝時叫竹塹,那時候文風鼎盛,有鄭用錫,好多美術家在這裡,比當時的台北還要繁盛。後來日本人來了,築起新式學堂、有市場(東門市場);有混和巴洛克與德式風格的車站,到最後二戰末期,新竹蓋了空軍基地,成立燃料廠,也成為美軍轟炸頻率最高的地方。後來國民政府暫時安置軍眷、遺眷在這裡… …,到今天拆除許多具有記憶的舊建築物。直到蓋了科學園區,然後外縣市對新竹的印象只剩下米粉、貢丸、柿餅和半導體的竹科。

所以我的困惑是,為什麼新竹只剩下這些東西? 當然這問題太大了,關乎歷史、關於政治學的治理、關乎百年,甚至千年來的政經發展,走過那些沒落與繁華。所以我想問的是,要怎麼樣讓寓居此地的人們願意留下來? 要怎麼讓外籍觀光客來這裡體驗屬於台灣的歷史、讀那些歷史課本不會教,但真實存在於我們身邊的事物? 要怎麼成為宜居城市?

因此,我要說一個新竹的故事,把這個故事走成一條觀光路線,成為這一個城市的特殊,無論矛盾悲苦,無論美好,因為那就是發生在這裡的故事。

被抹去的過往

根據交通部對外國觀光客來台訪問目的地統計[1],排名第一的縣市為台北市,每百人次中,總共有84.50人次在此停留,依序是新北市與南投縣,分別為58.04人次與30.88人次。

相對來說,在該份統計資料指出,外籍旅客(統計含中國大陸、港澳)因「美食或特色小吃」、「風光景色」與「購物」為主要觀光目的,也是吸引其訪台之因素,因此,其在台灣主要活動為「購物」、「逛夜市」及「參觀古蹟」這三項[2]。

而這些外籍觀光客大多造訪的是台北的西門町、台北故宮博物院與二二八公園等,也是觀光局整治過後,對外宣傳的觀光景點(recommended tourist spots)。統治者決定了那些東西該保留;那些東西能夠被外人所觀看,以及在這片土地上能夠被記憶、需要被遺忘的事情。

不過,作為北台灣最早開發城市的新竹,理當來說具有古蹟觀光潛力、發展魅力價值,但在對外的觀光宣導上,古蹟、廟宇項目中,僅有迎曦東門城(Yin Hsi East Gate)、城隍廟(Hsinchu City God Temple)、新竹市玻璃工藝館(Glass Museum of Hsinchu City),與日據時期沿用至今的新竹市政府(Hsinchu Municipal Government),如圖一網頁。大多數開墾記憶到戰時遺跡都被發展之名抹去,後繼者只能從地景羊皮紙上,看見當時留下來的殘牆,有的甚至直接原地拆除改建,不復存在。

Figure 1 觀光局英文版新竹市/縣部分旅遊景點簡介

我們對歷史困惑,才會不明白自己在哪裡;才會拆掉老舊的記憶。

而在對內新竹觀光發展局的網站中,登載的熱門景點,歷史古蹟一項,如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新竹神社遺跡,目前尚未整治開放。實際走訪位於新竹東區建美路,鄰近清交大和科學園區,的忠貞新村、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場一帶,目前皆處於封閉、半廢墟狀態,周圍架起了監視器與塑膠網,外人進不去,時間永遠在裏頭停滯。

土地與歷史被切割開來,那些原在你血裡流的,都被迫遺忘。

空降的竹科與清交大

這樣的遺忘是有意識的嗎?

一九七零年代末,政府研究決議發展半導體產業,在新竹東區成立工業研究院,一九七九年成立新竹科學園區,作為今天台灣的矽谷[3]。

只不過,當時竹科預定地並非一片荒蕪,在日據時代是天然瓦斯研究所,也就是今天工研院的前身。而當時一九五六年在台復校的清華大學,與後年相繼復校的交通大學,鄰近竹科,進入今天的「赤土崎」,挾帶當時兩所大學所培育的資訊、理工人才,竹科也成為科技發展重鎮,成為台灣科技發展的奇蹟。

Figure 2 台灣日據時期地圖 來源: 遠景出版社

新竹清華的部分校地,則是接收中油承接日本海軍第六燃料廠的範圍,今天的成功湖便是以往日本海軍的消防湖;當時部分海軍眷舍、工作人員眷舍在復校初期則是作為研究生宿舍,而今天大部分遺跡都因為都市計畫、清大校舍擴建、周邊眷村則自行改建而不復見。

Figure 3 日據時期海軍第六燃料廠範圍與重要交通地標 來源: 《大煙囪下的故事》

空降的校舍、研究機構與本身土地脫去關係,成功將新竹分別為三大生活圈,新竹火車站舊城周圍、竹北生活住宅區與清交大園區工作圈,完全與在地文化分隔,形成飛地(enclave),在此工作的部分工程師、學生生活與工作切割,週末回家,週間回新竹工作。

當然這無法代表全體,以粗略研究統計,分析全台灣道客運路線,總計有181條[4],營運路線前五名分別為台北-桃園,共四十六條、台北-宜蘭、台北-基隆、台北-台中與台北-新竹(台北-台南並列五),如下圖。

弔詭的是,分析台北轉運站班表,平均三至五分鐘(不分客運公司),便有一班往新竹轉運站,途中經交大、清大,這是往其他目的地所不會有的高頻繁度,以另一面來說,以專營新竹下列目的地就有兩家(豪泰客運、亞聯客運),雖與台北往宜蘭營運國道客運數相同,但這幾家客運公司走的路線近乎相似,足見該區段營運競爭度[5]。

高流動,同時高生育率;有人被迫/居住在此,有人離開,矛盾的新竹,你要往哪裡去?

品牌城市:科技文化之心

城市生活,就是一種品牌魅力,想到生活品味,時尚設計,巴黎、米蘭便會出現在眾人腦海中;而宜居城市,往往是墨爾本、芬蘭赫爾辛基、柏林、雪梨映入腦海中[6]。而新竹則是在治理者的想像之下,走向一座科技與文化融合的城市。

2010年上海世博結束,新竹市政府得到外貿協會台灣館移轉標案,規劃「新竹市世博台灣館產創園區」,希望打造為「新竹的信義計畫區」,時任新竹市長許明財表示,世博台灣館體現了台灣精神,能成為陸客必訪景點,增加的文創市集,以及大型藝文活動展演,並訂能夠在中長期回收成本。此外,重點推動文創發展,得以洗刷新竹長期以來以科技為重的發展,並朝向以科技之心、文化之心永續。

不過新竹具文資發展性的,新竹火車站(逾百年歷史)與新竹的二戰遺跡,如海軍第六燃料廠、寡婦樓等[7],卻沒有被充分整治。反而是搬來了具有意象的世博台灣館,可展館內部盡是跨國連鎖企業,樂高、The North Face、Toy world等;裏頭的貨櫃嬉遊村,欲反映台灣的庶民文化,設計、彩繪理念卻是從荷蘭而來繽紛的色彩。自身的文化背景被丟棄,欲尋求在地發展,卻是任由全球化侵略,The Global Mall 印在牆上,更顯諷刺[8]。

走一條散步的路

在《品牌・城市》一文中,作者以墨爾本為例,作為各大指標當中,宜居城市的首位,該城市的成功經驗在於,文化與生活密切結合,亦即,文化不需要有很高的門檻性,是易接觸的,亦不排他,對在墨爾本的外國人、觀光客或是社會底層人士都是友善、公共開放的。且城市當中不是只有一個核心,分散了居民的活動路徑;體現城市的公共性,任何人皆可以生活在此感到自在,無論種族、性別、年齡與階級。因此,這樣的治理,成就了墨爾本宜居城市的美名。

走一條散步的路指的是任何人都能在城市空間裡,自由、享受安全、參與活動,具有不同公共空間的使用,散步本身包含著文化的哲思,從觀看建築物,到活動參與,形塑了一個城市生活的想像與實踐。而今所必須做的是,如何把人帶回新竹;如何成為無論外籍、本地觀光客想拜訪的景點;在這樣深厚的文化底蘊下,能夠說出一個怎樣動人的故事?

參考資料

王郭章,民國八十九年,《圖說竹塹》,國立清華大學出版社。

黃金樺,民國一百零五年,《品牌・城市 品味無可取代的城市印象,識別城市品牌建立之路》,商周出版社。

趙家麟等撰稿,民國一百零三年,《大煙囪下的故事》,新竹市政府文化局。

霍鵬程,2015,《日遺戰備設施作為居住空間使用之研究-以屏東、新竹、虎尾三眷村為例》,桃園:中原大學設計學博士學程學位論文。

謝水森,2010年,《竹塹城 日治時期至八十年代憶往》,國興出版社。

河口充勇,2009年,《台灣矽谷尋根:日治時期高科器產業史話》,園區生活雜誌。

[1] 105年度交通部觀光局〈來台旅客消費及統計動向調查〉。

[2] 同註一。

[3] 關於台灣半導體業發展路徑尚未有共同定見,可參閱佐藤幸人、謝斐宇等研究。

[4] (台北計台北市與新北市,其他不分鄉鎮區、不計中途轉運、支線計一條、聯營路線計聯名業者首位,如9003三重新竹計在三重客運) 。

[5] 該以國道客運作為分析,其他未加入的研究限制包含高鐵、台鐵與自小客車。

[6] 英國時尚雜誌《Monocle》與《經濟學人》雜誌評選2015年世界宜居城市排名。

[7] 中原大學景觀學系趙家麟,「新竹六燃、二戰遺址+眷村遺址的共生地景」,2016年4月26日交通大學演講。

[8] 2017年春文化研究工作坊發表,王詠葎,《台灣閒置空間踏查:消失的世博台灣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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