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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豆友结婚了(下)

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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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的细节隔了好久也能回忆起来,准备婚礼的过程则多一秒也不愿思考,但不得不思考。筹备婚礼是件体力脑力兼费的活儿,挑婚纱、试妆、见司仪,没有一个不麻烦。对我们来说,麻烦的定义是非心所愿。

前情提要:

我和豆友结婚了(上)

6.

恋爱的细节隔了好久也能回忆起来,准备婚礼的过程则多一秒也不愿思考,但不得不思考。筹备婚礼是件体力脑力兼费的活儿,挑婚纱、试妆、见司仪,没有一个不麻烦。对我们来说,麻烦的定义是非心所愿。

试婚纱现场,不断被问想穿什么风格,我忍住“没有白纱梦想,不懂婚纱市场”的回答,委婉地表示“都可以,推荐几件吧”。Y老师也根本没有什么first look的惊喜,只全程在我旁边呵呵傻笑说都挺好。对了,最后选了最贵的,因为确实好看。化妆师来试妆,假睫毛双眼皮贴齐上阵,重得我眼睛睁不开,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双眼皮,单眼皮就乳华吗?向化妆师倾诉,得到的回答是“可是化妆不就是这样?不贴双眼皮,摄影摄像老师都不会允许的。”

“不被允许”,“都是这样”,婚礼就是这样一套规则重重的流程,一个笨重老旧的缩影。除了当事人,每个人都要说上两句,不管是“业内人士”的建议,还是“过来之人”的指导。对于“传统婚礼”的习俗,我爸妈也有些拿不准,但他们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请教“过来人”。首先,向最近刚给孩子举办过婚礼的同龄朋友取经,接着,请亲戚中那些经验丰富、深谙其道的姑婆舅妈们给些建议,最后,添加一些自己对婚礼一词的理解与印象。这么看来,长辈操办婚礼似乎不是为了完成某件神圣大事,而更像是“免得被人说闲话”“让别人都知道我们懂事”式的社会规训,但在那份孜孜以求里,又透着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明的心情。

本地结婚要有媒人,请媒人叫“启媒”。我和Y老师表示自由恋爱哪有媒人。他们挥挥手说,就是请家里亲戚代表意思一下。虽然意思是意思,但是男方得带来礼金和礼物(比如烟酒茶、肉、面条之类,具体说法我很快忘了)。我爸又摆摆手:“让小Y准备好现金就行,看着好看,其他东西我们准备,走个过场。”他还特别强调:“彩礼钱到时候我们加一点,全都再给你带走。”就这样,所有人在心知肚明走个过场中,进行了繁复的准备工作,想想真是奇怪。

婚后有一天,我和Y老师去买菜,见到猪肉摊前有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提着竹篮,竹篮上还盖着一块红布。他犹犹豫豫开口:“要一刀肉。”周围排队的大爷大妈齐声:“嚯!要结婚启媒呀。”我和Y老师对望一眼:又是一个在准备过场的。

7.

请完媒人,媒人作为老社会人自然要传授一些规矩。

按照习俗,结婚前一天晚上是男方暖房,即男方亲友们去新房贺喜,正好帮忙布置一下。不过,现在女方也会请自家亲戚提前吃饭。暖房当天下午,女方家还要去新房铺嫁妆。在媒人的带领下,一些亲友会把我家提前准备好的礼金、被子枕头四件套、一些生活用品送去新房。这叫拖嫁妆。

这些生活用品里,既有实用的毛巾、牙膏、漱口杯等——当然是红色成对的,也有极具时代印记的象征品。曾经要被染红的鸡蛋,现在成了装在红色塑料壳里的鸡蛋;曾经的马桶,现在成了一手可以提两个的迷你小桶。不知为何,马桶又叫子孙桶,托这个名字的福,媒人指出,子孙桶必须由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负责拎上门。听到这儿,我爸回头对我说:“刚好让你小侄女儿去。”媒人赶紧拦住:“虽说是我自己外孙女,但我们家是个女孩儿,你得找个男孩儿。”

铺嫁妆的“铺”实则是铺床,需请几位福寿双全的女性长辈给婚床铺上新的被子和四件套。在我爸的强烈要求下,三代同堂、生了儿子的姑姑光荣上场。铺完床还要压床,这可是高潮,需找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婚床上滚一趟,寓意自然谁都懂。幸好铺嫁妆全程新娘不用在场,否则我怕是要白眼翻上天。望着他们热热闹闹,我站在最外面继续保持人类观察。

结婚一场,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很多,一不小心就会郁闷。但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刻,比如,拍婚纱照。

在结婚之前,我对婚礼有三大讨厌的地方:一是婚礼前被人摆弄一天却从此再也不会打开的假笑婚纱照;二是男方来“接”亲,新娘则要被背着出门;三是晚宴仪式上新娘父亲把新娘交给新郎。其中,第二条在我的反对声中被强制执行,第三条被我改成了新娘自己走上台,而第一条,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助婚纱照。

去年五月领证后不久,我从某宝买来短头纱和领结,购置二手相机一台、三脚架一个。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和Y老师每次出行都背着这套装备,在风雨飘摇的颐和园里,梅里雪山的山窝间,洱海边明亮的阳光下,喜洲古镇无人的面包店外,当然,还有我们日常散步的玄武湖边,我们的出租屋和新房里。两个人站在三脚架前等自拍闪两下,气定神闲的背后是按下倒数快门往前冲的慌乱。尽管我的化妆水平堪忧,但后期轮流修图也算共同补救。自然有很多次笑崩,也遇到游客围观,甚至有路人主动帮忙拍照。就这样,看似最麻烦的一件事,其实最开心。

除了自助婚纱照,我们还自己制作电子婚礼邀请函(我对自己的排版和文案很有信心)、选喜糖和伴手礼(目标是被全部吃光用光),Y老师画了婚礼的专属小人LOGO(灵感是我想的),各自还写了婚礼发言小作文(结果婚礼上一顿爆哭)。

最好笑的是,结婚前一周,我买回一堆婚房装饰道具,惊觉婚庆钱真好赚,全是考验动手能力的半成品。接下来连续几天,我俩化身手作工人,每晚下班还要粘喜字、糊灯笼、挂拉花、热胶枪融假花。结婚前一天(也就是暖房),两个人还各自在两边家里苦苦打气球、挂气球。此时,我爸还不失时机地表示,想在家门口放一个气球拱门,听到的一瞬间,我差点撅了过去。

8.

操办婚礼,原本已是挑战,但更刺激的是在疫情中操办婚礼。婚礼前两个月,也就是这个众所周知的惨淡春天,本地突然大量新增,县城里的餐饮店封闭堂食。此时,全家人都在祈祷,所有人的期待变成了“都到这一步了快点顺利搞完吧”。一个月后,情况逐渐转好,饭店终于开门,但进出政策依旧紧张,Y老师远在广东的亲戚、还有我们外地的朋友们变得“进退两难”。

那阵子,我们到处打电话、去街道办、问宾馆,都没人能解释清楚“3+11”到底如何执行,它是一个因时因地不断变化中的形态,真是神秘。风云变幻的外界形势让人做决定像在赌博,我们也只能赌一把:放弃远方的朋友们,只请Y老师父母来南京,提前5天到,避开人流众多的广州机场,尽早和本地街道报备确认。我们幻想了一下,如果还是在结婚前的某一刻被阻拦,那只能看开点,给Y老师父母做个手机直播了……

所幸,Y老师的父母一路通行顺利。但婚礼期间,因为疫情还插播了两起意想不到的事件。一是结婚前一天,某位媒人所在的小区突然被封。我爸瞬间跌到谷底,我妈则拿出了“都到这一步了怎么都得搞完”的气势,想好了替代人选。荒诞的是,小区当晚解封了。第二件事是婚礼当天,晚宴前,Y老师突然接到来自酒店管理、本地疫情防控组和自己一位朋友的数通电话。原来,这位朋友从南京城区开车来酒店,由于之前在新疆待过(虽然已经回南京很多天),一路过关卡监测(虽然并无异常),竟被本地追击阻拦,也算是为爱奔赴了?可惜的是,最后被截留在了酒店楼下停车场,没有和我们见上一面就被劝返了。

经历了这份曲曲折折漫漫长长的忙碌,连我写到现在都觉得憋了一大口气。终于,来到了结婚前一天晚上,我怀着“耶快搞完了”的喜悦,平静地躺上床。本以为自己内心毫无波澜,一双眼却在黑暗的大脑里眨啊眨,什么都没想,只是清醒了几个小时。

9.

毕竟是(可能是人生唯一一次的)结婚,今天回忆起来,婚礼当天的种种都带着高光。不过,这份高光并没有照在想象中光鲜靓丽的我和Y老师身上。清晨六点化妆师敲门时,我发现自己的小肚子无论怎么收都从旗袍外部微微地凸显出来,一瞬间想起很多年前想象中的结婚,一定是从减肥护肤做最美的新娘做起,忽然就笑了出来。

那一天,平时内敛低调的小舅早晨第一个到我家,几次把头伸进来看我化妆,忍不住笑眯眯。摄影师摄像师一边咔咔拍照,一边感叹“你们家书真多啊”。而当时我不知道的是,原本说好六点半左右到我家楼下花店的Y老师,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

听着屋外一阵阵的喧闹声抢红包声,从准备婚礼到现在,我第一次异常轻松地坐在这里,和老友兼伴娘谈笑着等Y老师的到来。因为担心Y老师记不住本地习俗,我提前给他写了一张超详细当日流程。爸妈则帮我们把要派发的红包、香烟全都准备好了,还在背后写上了用在什么地方。同样,为了避免接亲时令人尴尬的游戏环节,我提前准备了几个好笑但不夸张的游戏交给了伴娘。此刻,好像所有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有疏漏那便是本就不在意的,那么,享受它吧。

出发前,和Y老师一起给爸妈敬茶,四个人拍出的合影都笑得很好看。上车时,妈妈一定要拿一个苹果给我,好的好的呀。在前往新房的婚车上,和Y老师聊天刷豆瓣哈哈大笑,非常点题。下车了,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老秦淮破小区里,礼炮里的彩色碎片飞上天又落在了头发上。回到新房,Y老师的爸妈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啊,原来我们从家里又回到家里了。

至于晚上的婚宴呢。我们在多次拒绝了拍外景的要求后,睡了个迷迷糊糊的午觉,发现化妆快要迟到了,一路狂奔进酒店。化妆,穿上婚纱,排练,和宾客合影。当会场拉黑,灯光落下,按照之前的计划,我和Y老师分别用粤语和普通话合唱着《漫步人生路》走上舞台。他紧张到开口就跑了调,多亏我拉回来。我发现婚纱的裙摆太大,往前走时总是会踩住,只得微笑着不断扯住走得太快的他。

不出所料的,司仪还是搬出了种种我熟悉的串词,祝酒声音乐声抢红包声,一切终将走向俗气。而我们做了最成功的一件事,是一起在舞台上大声喊出了“祝愿世界和平!”

10.

关于结婚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毕竟,后面发生的是婚姻生活了。一些漏掉的细节,比如我爸在结婚前一脸怅惘地问我,要不要爸爸给你们买辆车(回答当然是不),比如结婚当晚回去的车上,我把手上的假婚戒拔下来扔在了窗外的风里,比如我们俩回到家又穿着拖鞋半夜在大排档吃了碗砂锅,比如第三天回门时,我爸妈和Y老师爸妈在没有音响的舞台上疯狂K歌,这些好像都成了比结婚本身更可爱的事。

在结婚之前,我曾经听人说,好些新人因为办婚礼而闹掰了。而我和Y老师经常开玩笑说,我们认识到现在,怎么一次架都没有吵过。当然,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大过声红过脸,这段感情也曾经受到我爸的强烈反对,只是那些落在身边的小雨点,督促着我们不断去审视调整这份亲密关系。

我们曾经无数次散步、长谈,从对自我性格的评估到是否生孩子,从对时事的看法到怎么管理两个人的工资。我从未视他为“非他不可”的Mr right,我相信他也没有把我视为命定的女神,但我们都很高兴与珍惜在这段人生路上有人一起漫步,道路虽远,不觉疲倦。就好像三年前的六月一号晚上,当Y老师把紧张到汗涔涔的手试探着伸过来时,我握紧了他。

“让疾风吹呀吹/尽管给我俩考验/小雨点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END.

我们的自助婚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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