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子之路

我每次去這間診所口譯的時候幾乎每個病患都會問我：「你有孩子嗎？」我回答「沒有。」接下來就是被規勸應該還是要生一個，女人要有自己的孩子才會圓滿的種種。

洛杉磯在還沒有被新冠肺炎侵襲之前，有非常多從中國各個省份專程跨海來求子的人。這些專門做試管和代孕的私人診所絕對比百貨公司還多。這是一門一條龍的生意，非常多人搶著做，從診所介紹，代辦，安排食宿，護理，法律顧問，你想得出來的他們大概都包了。

我常去這間位在比佛利山莊，國內外知名的私人生殖診所幫忙口譯，無論任何時間去到那裡都是坐滿了人。為了做中國人的生意他們還特別請了全職口譯和中英文流利的護理。我通常是在這些人休假的時候才去代班的游擊隊。

我在這裡遇見了因為各種因素無法自然受孕的人。從夫妻，同性伴侶，單身女子，平均年齡從三十幾到四十幾到接近五十的都有。尤其在2015年中國開放二胎政策之後，有很多四十多歲的中國女性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再拼一個。

一般試管的療程簡單來說就是吃藥，打針，排卵，取卵，胚胎培養，PGS/染色體篩查，最後植入然後等待著床。但這些聽起來簡單的過程，其實真的是非常的辛苦。而除了每天打針，賀爾蒙可能導致的副作用之外，這中間一次次的期盼和失望應該才是最令人煎熬的。理論上35歲以後女人的卵巢功能就開始往下降，40以後下降的速度變非常快，45歲以後就是垂直降落的概念，就算取得出卵子，大部份也都可能是空包彈或是品質不良。我看過一個27歲來捐卵的台灣女孩可以一次取出35顆卵子，在她隔壁床一個40歲嘗試用自己卵子的女生卻只能勉強取出三顆。

跨海求子的路除了辛苦還昂貴。就我所知，IVF/ 試管嬰兒每一次的療程要2-3.5萬美金，而平均做成功需要2-3次的嘗試。代理孕母費用則大概是10 - 20萬美金。

即使如此願意拼命拚奇蹟的人還是非常多。

我曾經遇過一個已經停經的女人，幾乎是跪求著醫生幫她取卵，無論醫生怎麼跟她解釋除了找人捐卵一途，是沒有可能在她已經沒有功能的卵巢裡面取出任何東西。說破了嘴她仍然歇斯底里的堅持就是要嘗試。最後醫生還是婉轉的拒絕他，請她去別處找高人。

我最後一次去這家診所是幫忙做取卵術前和術後的口譯。

早上6:30的手術，大廳坐著一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母親和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女兒。我理所當然的請母親進手術室，結果才知道要取卵的是那個看起來還沒發育完成的小女孩。

進去手術室以後，常合作的護士悄悄的告訴我， 女孩其實已經21歲，只是有點智能與身體發展遲緩，女孩一直絮叨的說她很害怕這個手術會影響她還是處女這件事情。做試管其實是女孩母親的主意，母親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生育了，所以只好取女兒的卵再找代理孕母。護士說完加了一句：「真的有點病態。」

我其實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病態，但我知道每個來到這裡的人都是想盡辦法求一個孩子，求一個希望，求一個他們自認為的圓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