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讀】俄羅斯法庭線

無埕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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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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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對烏克蘭宣戰八個月以來,除咗睇Discord,最深刻係喺BBC睇過一套Navalny紀錄片。套片嘅結局係Navalny明知會坐好多年監,都要坐飛機返俄羅斯,而莫斯科就有大批民眾去機場「接機」聲援,然後插入大量警察暴力拘捕示威者的片段作結。但被捕之後發生的事,Navalny場審訊,當晚被捕抗爭者的審訊,就算查俄文新聞都唔易搵。

俄羅斯打壓傳媒不遺餘力,冇法庭線呢類專門做法庭新聞的渠道,好多時都靠支援組織或者家屬報道。俄羅斯嘅open court(如果有)係可以影相可以畫畫,而且係容許同被告人selfie,荒謬程度認真突破你想像。不少審訊至結案時,法官亦容許被告人唔需要炒律師都可陳辭。不過由於大部分審訊都係閉門進行,令好多庭上陳辭無法傳播。

揀咗3宗新近的俄羅斯案件,DeepL /Google Translate 爬一堆報道訪問,做個小小撮要。點解用個「揀」字?因為俄羅斯除咗Navalny外,仲有好多好多activists被告。較多國際關注的DOXA案同Pussy Riot刑罰較輕故略。所以只係揀啲可能同香港context有共鳴的案件。當然案件細節不盡相同,被起訴控罪、辯護觀點、被告獄中待遇、心理狀態,支援網絡等等都好唔同。但撇開法律制度,單從個人面對體制展示權力,都觀察到同香港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相似地方。


1. Network案 (2020)
被起訴人:Yuliy Boyarshinov, Viktor Filinkov, Igor Shishkin
被捕日期:2018年1月
被控罪名:參與恐怖組織、非法藏有爆炸品
判刑日期:2020年6月 (Igor於2019年1月判刑)
被判刑罰:5年3個月、7年、3.5年
辯護律師:Vitaly Cherkasov, Yevgenia Kulakova

Network案發生的時間是俄羅斯主辧世界盃決賽周的2018年,當時Nalvany尚未被下毒暗殺。案件能夠在審訊期間引起關注,有很大程度是因為Viktor在早期一次公開聆訊時,把握試咪的時間,披露自己還柙期間遭FSB以電擊等酷刑迫供。案件共涉及十人,控方將Network案分拆成兩組,交由St. Petersburg和Penza兩地法院審理。Penza組的案件於2020年2月審結,七人獲刑6至18年不等。聖彼得堡組三人答辯意向各異:Yuliy認罪、Viktor否認控罪、Igor則成為污點證人,獲得減刑兼提早判刑。

根據傳媒流出的起訴書內容,控罪指二人自2016起參與一個名為Network的組織(其後被政府宣布為恐怖組織),招募甄選成員,提供武器訓練,開會談論無政府主義思想,策劃佔傾政府建築物和攻擊國安人員,嚴重影響國家政治穩定。辯方稱二人只是Wargame迷,證據均是嚴刑迫供所得,法庭不應信納;至於控方指稱的軍事訓練,其實是由國防部愛國主義衞星組織Yunarmiya舉辧的少年軍工作坊,教授內容是掉手榴彈和急救訓練,而Yuliy只去過兩次。

Viktor在結案陳辭重提Igor和自己被用刑迫供經歷,表示理解同案認罪和合作的選擇。他又嚴斥所有參與調查和檢控的司法人員捏造證據,被法官打斷發言。但Viktor繼續陳辭,逐一點名批評他們,包括法庭。Yuliy陳辭簡短,強調他並無恐怖主義思想,要求法庭輕判。


2. 工商日報間諜案 (2022)
被起訴人:Ivan Safronov
被捕日期:2020年7月
被控罪名:叛國罪、參與間諜活動
判刑日期:2022年9月5日
被判刑罰:22年監禁
辯護律師:Ivan Pavlov, Yevgeny Smirnov, Dmitry Talantov等

記者高調被控叛國罪,俄羅斯國內仍屬少數。由於涉及國家機密,審訊閉門進行,證供自然不會公開發布,令外界難以掌握案件由起訴至判刑的法律程序的細節,連法律團隊在審訊過程也無法取得所有與案件相關的文書證據。

獨立媒體Proekt在Safronov判刑前,公開起訴書內容。控罪指Safronov於2015至2017年任職《工商日報》(Коммерсантъ) 軍事版記者期間,竊取國家機密並洩露予德國和捷克特工。間諜活動的證據,即七項「國家機密」資料,實是網上可見,俄羅斯售武、與利比亞和塞爾維亞多國軍事合作等的公開資料。

法律團隊披露,Safronov答辯陳辭時狠批控方在一年九個月的調查期間屢次違犯程序公義,剝奪他辯護的法律權利。辯方曾就此向法庭提出申訴,惟一直不獲受理。控方拒絕在起訴書交代主要的控罪元素,Safronov認為控方立案理據粗疏,荒謬絕倫,例如控方以FSB多年來竊聽Safronov的談話紀錄作為「證據」,但當中無一對話能佐證他參與「間諜活動」。而控方呈交法庭的文件,也從沒有舉出任何證據論證他何時和如何取得被指為國家機密的資料。

控方亦拒絕披露涉案的新聞材料當中有哪些資料屬於「國家機密」,調查期間卻錄取包括政府高層官員等29名獲授權掌握相關國家機密人士的口供,以該些「證詞」為起訴基礎。但當辯方要求在審訊盤問相關證人和索取證詞,卻遭控方反對。Proekt披露的起訴書可見,其中一位控方專家證人是國防部顧問委員、智庫總監Ruslan Pukhov,他指證Safronov調查報道披露的內容屬於國家機密,因為一般讀者根本對軍售武器的詳情不感興趣。

Safronov一再重申,所謂「國家機密」都是公開資料所得,他曾要求調查人員提供電腦以讓其自證清白不果。從文件可見,法庭最終似乎同意辯方部分要求,例如准許辯方盤問專家證人Pukhov。按人權組織Memorial International取得的庭審紀錄,當辯方向Pukhov指出有關採購武器詳情,其實是來自Pukhov所屬智庫期刊所發表的內容,當時Pukhov即氣急敗壞指Savronov是「黑記」。

Safronov近乎以單打獨鬥的狀態面對叛國罪審訊。還柙候審期間,監獄多次阻止他與外界親友通訊,包括禁止探訪、打電話和阻截書信。2021年,其中一位辯護律師Ivan Pavlov披露初級偵訊內容後遭威脅,被迫流亡至格魯吉亞。另一位律師Dmitry Talantov在2022年1月被起訴還柙,團隊另外兩名律師也相繼退出。直至法庭判刑前一星期,控方仍嘗試游說Safronov達成認罪減刑協議,稱可以減刑至12年。


3. Memorial案 (2022)
被起訴人:Memorial Human Rights Center
被控罪名:外國代理人
被判刑罰:解散
辯護律師:Mikhail Biryukov, Ilya Novikov, Maria Eismont, Grigory Vaypan, Anastasia Garina, Tatyana Glushkova, Tamilla Imanova, Natalia Morozova, Natalia Sekretaryov

剛成為和平獎得主的Memorial,其實是類似支聯會的人權組織,為俄羅斯被起訴的抗爭者/異見人士提供法律支援,聲援在囚抗爭者。Memorial需要支援的異見者人數眾多,故在2008年起定期發表國內政治犯名單。2021年11月8日,司法部入稟指控Memorial轄下人權中心為外國代理人,要求法院下令解散Memorial HRC 。司法部的入稟狀指Memorial HRC多年來收受外國資金,但無按法例註冊,又指組織在2015至2020年沒有按規定遞交組織計劃報告,司法部更指控Memorial HRC的政治犯名單有支持極端思想和恐怖主義的傾向。

莫斯科法院於12月29日下令解散組織。同日歐洲人權法院緊急頒下裁決,以《法院規則》第39條裁定俄羅斯應待歐洲人權法院針對《外國代理人》法的投訴作出裁決,方可執行有關解散令,而Memorial亦在2022年2月向俄羅斯聯邦法院申請上訴和暫緩執行令。在等候上訴期間,執法部門以Memorial HRC成員涉及一宗刑事案件為由,在3月時闖入Memorial 辦事處搜查逾12小時,檢走大量文件。

歐洲法院介入,加上俄烏戰爭爆發,Memorial案的焦點亦由普京取締公民社會組織,擴展為監察俄羅斯履行國際公約的責任。上訴聆訊中,代表Memorial的律師亦曾多次質問司法部及法庭會否執行歐洲人權法院的裁決。Memorial HRC理事會主席Alexander Cherkasov在上訴聆訊陳辭時,多次強調Memorial的人權工作和司法抗爭並非徒勞無功,因歷時五個月的法庭聆訊向外界宣告當下俄羅斯司法制度的狀況,特別是法庭拒絕執行歐洲人權法院的判決。Cherkasov承認Memorial三十多年的人權倡議工作有不足之處,但這些過失不容法庭評斷。Memorial成立以來協助被軍隊或武裝部隊迫害屠殺的難屬,因發展規劃而受害的村民尋求公義,但俄軍部隊多年來侵犯人權,犯下戰爭罪行卻不受法律制裁,法庭對軍隊的暴行視而不見。法院最終駁回申請,下令即時解散Memorial。


上述政治審訊的案情迥異,但一切法律訴訟的證言陳辭、裁決判刑都無法蓋掩的政治現實,是抗爭和異見確實動搖到威權政體的秩序穩定,政權才以律法刑罰的威嚇回應。這些司法程序的形式下,是檢控、執法、獄管和人民之間赤裸的權力對壘,斷不能簡化為「控」、「辯」兩方角力的「法律遊戲」而已。

在「法律遊戲」中奔走爭取空間的法律工作者明白,法律語言、條文程序實際上是一種「遊戲規則」,但法律並不是game的所有。那個game叫做權力。(Power imbalance itself is a manifest power display. always, always -- the flip.)

Network案、Ivan Safronov、Memorial International的案例都一再說明,鋪陳辯護的法律理據重要,但憑被告的意志所激發的行動,仍然是權力懸殊的處境下取得power flip的機會所在。而政權、檢控、執法、獄管每每落力消磨被告的身體、意志和心理狀態,都想杜絕任何挑戰政權權力可能性。

何況對俄羅斯這種威權政體而言,每個檢控決定(剝奪他人自由)、每個立法決定(剝奪他人權利)、每個入侵領土的決定(殺害他人生命),甚至酷刑對待國家敵人的指令(傷害他人身體),都帶着鞏固政權穩定的目的,但又有吞噬政權的可能性。烏克蘭總統上星期演說的政治訊息,已經由保衛國家轉為呼籲俄羅斯地區所有人民反抗普京,演說特別針對多年被打壓的高加索地區人民。有不止一位人權律師認為,國內成千上萬計面對漫長刑期的政治犯,他們的實際刑滿日期就係普京政權倒台後。Viktor Filinkov、Safronov、Pavlov、Navalny,還有好多赤膊上陣的抗爭者、記者和人權律師,用人身安全與政權壽命博奕對賭。法庭和監獄,顯然不是終點。


路遙遙。繼續努力。

參考:
Мемориал, https://memohrc.org/ru
(圖:T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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