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離散記|Kunsthaus Tacheles 終將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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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還能不能保有當初我認識它的樣子?或者是時候到了,我應該讓路給其他等著體驗柏林生活的人?一個前柏林人(ex-Berliner)欲走還留的片斷故事,未完待續。

生活在城市裡的人總是很難感受到城市的改變,驚覺改變往往是在多年以後,某個不經意的清晨,也許因某種緣由不搭捷運改搭公車,繞了路,看見高中時打籃球的場地築起大樓,然後你才恍然大悟城市變了。

除了柏林。不斷改變,進化或墮落,是柏林的內在生命,如果稍有停滯,就不是柏林。

在這個城市來去七載,親眼見到柏林年復一年改變,我不確然知道她變得更特別,還是變得更有一國之都、世界大城的樣子(也就是更普通)?越來越多人有一個「柏林夢」,但最初懷抱理想來這裡開疆闢土的人們,如今被更多的新移民推擠到哪裡去了呢?柏林還能不能保有當初我認識它的樣子?或者是時候到了,我應該讓路給其他等著體驗柏林生活的人?

忘記在柏林的第幾年,我帶著初訪柏林的仍是男友的老公去參觀Kunsthaus Tacheles,之後寫了這麼一篇:

2012.06.22. 柏林,適合散步的晴天,溫度剛好。

上個周末特意去逛了城市中心的Kunsthaus Tacheles,一幢從牆角到天花板都充滿塗鴉的巍巍老建築。建築物裡頭可以算的上是髒亂,又或者是被塗鴉太多的錯覺?就像五、六層樓的公寓,每一層都格有很多房間,藝術家們在裡面創作、講解、買賣,大概也住在這裡,因為每個房間裡展示的不僅是藝術家們透過畫作表達對世界的意見,還有他們宣傳或宣告的生活方式。 

所謂藝術創作,絕不廉價。藝術家們在巴掌大的瓦楞紙板上畫上淡彩頭像,背面寫35,我和室友膽大的問了句是歐元還是CENT?可想而知藝術家的表情,這問價舉動可說是完全褻瀆了藝術作品的價值。

其實住在柏林的第一年挺常來的,這是街車M1從Prenzlauerberg開到Mitte的必經之路,我時常為著不知名的理由在這裡下車,既然建築物就在眼前沒理由不進去瞧瞧。又或者,裡頭也有電影院,不像一般電影院的椅子排排站,大小不一的沙發在播放廳裡隨意擺放,前面的電影放著熱烈時,很容易後頭有人就在舒適的像床一樣的沙發親熱起來,所以每次看完電影我都有種得趕快洗澡的迫切感,燈光昏暗下很難搞清楚自己剛剛坐在什麼東西上面。 

搬家後,這地方遠離自己的地盤之外,反倒成了周末的觀光景點,還得「特意」帶著照相機換兩班車過來,人和一時一地之間的關係,真是微妙極了。

Kunsthaus Tacheles的歷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見不得光的,20世紀初,一家百貨公司在這裡倒閉;幾經轉手後,二戰期間成了納粹行政中心之一,還順便關押法國戰犯;戰爭末期,聯軍轟炸柏林,這兒也無可倖免,炸去半邊後,進入東德時期,公寓就被晾在那裏,像是再嫁婦女的前夫遺腹子,養著是太花錢了,但也不能任意丟棄;1989年兩德統一,西德住不起房子的藝術家們一窩蜂跑到東柏林占領空屋,劃地為王,這裡從此曾了Kunsthaus(藝術之屋),成了柏林旅遊書上一個必遊景點。
 
當然藝術和天堂、以及墮落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Kunsthaus Tacheles位在Oranienburger Straße,往前轉過去是柏林最時尚之地,歐洲各地的新興服裝設計師在這裡大展身手,擺得上檯面的畫廊也聚集在此;但回過頭看看這條大街兩側牆壁,電影裡東歐妓女招客的戲碼一入夜就真槍實彈具體上演,當然Kunsthaus Tacheles裡也不乏大麻搖頭丸這類東西,酒精更是創作必備品,古今中外無一例外。 

所有的空屋占領最後面臨的問題大概就是要怎麼收場?Kunsthaus Tacheles也是,剛來柏林時就聽說這幢塗鴉之屋的前景不容樂觀,但其妙的是,就像我們從小聽說比薩斜塔會倒、威尼斯會沉是一樣的道理,四、五年過去後,雖不時傳出關閉之聲,但還是屹立不搖,當然聯署還會繼續,募款也是。
 
然若說要柏林政府站在銀行這頭,強制拆或遷這幢最具柏林特色的藝術中心,是打死我也不會信。畢竟整個Kunsthaus Tacheles已經是柏林不同於其他歐洲首都氛圍最後的標誌性建築了(而我覺得所有被再見列寧用來當場景的地方都算這類)。 

走進Kunsthaus Tacheles,我心裡想的當然無關存廢大事,而是每每看到那些日過三竿才起床的藝術家們,尤其是一些亞裔藝術家(個人覺得應該都是日本人),睡眼惺忪的打開一瓶啤酒,坐在雜亂的桌椅堆裡,抱著筆記型電腦,當然在上網--一種我初次來訪時還沒有的玩意兒,這時我心裡總會想,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跟家鄉的人解釋所謂「藝術家」? 

當然,藝術家若還落得要自我解釋,就不是藝術家了。於是我逛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身上的零錢湊了又湊也湊不到一張明信片,只好悻然走進陽光明媚的大街,其實也挺好的。                                                  

其中這一句「然若說要柏林政府站在銀行這頭,強制拆或遷這幢最具柏林特色的藝術中心,是打死我也不會信。」是真的沒料到短短兩個月後柏林政府還是採取了強硬的手段,而這裡的藝術家終究在這麼多年後放棄抗爭,爾後他們正四處流竄於各大市集(又驚覺離開柏林的這幾個月,這城市又多了好些新市集)。

嘿,歡迎來到新柏林,又一次。

註:Kunsthaus Tacheles原址已經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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