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受害者亦被千夫所指时

Winnie 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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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写作此文有两个背景, 其一,metoo运动在中国不断扩大发散,之前看了许多讨论丰富和扩展了我的很多认识。其二,也是给我启发的是,之前一直听的美国国家公共电台的Invisibilia节目(拙译为”无形之力“),探讨的是生活中各种无形的力量对我们的影响。这档节目最新一期 callout “网络挂人”(英文文字稿见此)讲的是一个metoo中举报者反转的故事,听来居然和之前国内在网络和现实中发生的许多事有些类似。

这个故事本身并不复杂:

Emily是来自美国东部小城Richmond, VA的一个女生,她在青少年时期逐渐在硬核摇滚中发现自我,并爱上了硬核摇滚。然而,在小城的硬核摇滚音乐节,本身是充满厌女情绪和排斥女性的,每次表演的时候,舞台上的乐手和台下的活跃观众也都是男性。Emily和其他女性虽然同为乐迷,却常常感到被孤立和排斥。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大约5、6年前,当推特、脸书、tumblr等让网络挂人成为一种可能。当Emily看到知名乐队的乐手因为性骚扰和性侵的指控而逐出乐队,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她向前一步,和朋友一起组成了乐队,成为当地第一个硬核摇滚乐队的女主唱(乐队其他成员均为男性)。不仅如此,她的歌词中也写了许多女性成长中的困境、被歧视等等鼓舞女性的内容。更难能可贵的是,在Emily最好的男性朋友也被指控性骚扰而被取消乐队巡演时,Emily选择站在了另一个陌生的素不相识的女性那一边,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声支持那位女性。而她最好的朋友也被迫离开乐队,搬离了家乡,从此再无音讯。尽管Emily的乐队在网上收到了许多“厌女人士”的咒骂,但她的乐队也收获了许多女性粉丝,硬核摇滚的舞台不在只属于男性。Emily甚至还帮助其他女性成立了自己的乐队。
就在此时,故事突然出现了反转。在2016年10月,Emily自己参与过许多次网络挂人举报,这次却被别人挂了出来。原来在Emily高中的时候,有一位女生J 的裸照因为一些情感纠纷被别人传到了网上。当年的Emily的回应是“笑cry”表情,她很高兴J被孤立。J当时遭受了校园凌霸。随后的事情就像任何一次网络挂人的典型过程:“ Victim. Abuser. Punish. ”(受害者,加害人,处罚)哪怕Emily现在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依然无法幸免于过去少年时犯下的错。Emily很快在twitter上收到全国各地雪片纷飞般的指控和谩骂,被自己的乐队要求转入幕后不在出场。哪怕Emily写了一封真挚的道歉信给J,J也接受了,网络上的暴力依然在延续。在指控刚发生的一两年内,Emily不再被允许参与任何摇滚活动,而这曾经是她的全部。她受到各种威胁,终日闭门不出。
直到时间流逝,一两年后,新的指控被挂在网络上,人们逐渐淡忘了Emily,哪怕惩罚并没有消失或减轻。

电台节目里邀请了人类学和社会学学者,讲述人类自古以来都有这样通过社交痛苦来达到归训群体,建立社群规则的行为,是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社交活动(此处画面可以想象《权利的游戏》中瑟曦·兰尼斯特的“shame walk”)。也因为这样,在互联网时代,这种社交痛苦得以放大,而且随着记录得以永久保存,惩罚更重。

刚刚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非常困惑和难过,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映。也许是我本身很矛盾,一方面非常支持这场metoo运动,希望能够以此真正推动权利结构哪怕一点点的变动。哪怕我本人的受害微乎其微,但整个男权社会和拥护这种结构的女性,也都是造成对全体女性的一种凌霸; 另外一方面,我也很担心这些站出来的人像Emily那样,站在镁光灯下受到检验,然后因为另外一些事而遭受伤害。哪怕很多站出来说出来的勇敢者已经做好了受到牺牲和伤害的心理准备,我也天真得希望之后的人不用再受到伤害。

另一方面来说,我们是否能够前进到有预防机制的那一天,能够进步到衡量出什么是恰当的惩罚(比如过去曾经有的“流氓罪”量刑如何?),再进化到或许加害人在受到恰当惩罚以后,能够有“刑满释放”的再一次机会。 这有可能吗?如果抢劫犯有可能刑满改正成为律师,强奸犯能否释放改正变成女权主义者? 还是这又会遭遇《发条橙》的困境?

也许是希望社会变好的我,天真的希望太多了。

(来matters潜水已经很久了,收获很多,非常高兴认识大家)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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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 Pan景观设计师,关注城市的物理建设和精神构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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