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的意義

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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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痛與美好都只是暫時的,你能擁有的全部,便是此刻你感受到的一切,不論那是匱乏或豐盛,那都是體驗。回到你真正要走的路上吧。

到底為什麼要跑馬拉松呢?

在人生一場又一場馬拉松的抵達中,仍不禁想問問自己。

2020年,多少人的生命軌跡,因為看不見的東西而改變。而生於台灣有幸如我,竟能於12月重回馬場。

在花蓮太平洋縱谷馬拉松的前10公里,我想起許多曾經的旅途風景。開跑從美崙田徑場出發後,一跑上沿海跑道,週遭的海景,便讓我憶起了澳洲的陽光海岸。那時的我天天不是在海邊散步,就是在海濱商店街賣唱,是段非常悠閒卻也拼命掙錢存活的時光。

2015.9 澳洲莫洛拉巴海濱商店街

跑道上遠方的燈塔,竟成了希臘克里特島的地中海風情,與美得逐漸失焦模糊的夜。當燈塔逐步逼近,跑道變成石頭平板路,與沙灘連成一片的瞬間,我看見了自己揹著滿滿行囊,在葡萄牙一步一步走著朝聖者之路的風景。

曾走過的路,如回放的電影畫面般,綿延不絕地浮現。

2019.11 葡萄牙的朝聖者之路,海天一線路無盡。

當跑著的腳步,劃開了方才那些回憶,我來到了彷彿無盡的海濱公路。遠方建築物的排列,逐漸轉變成了11年前,從京都騎單車去北九州的景象。我揮去汗水也擦了擦雙眼,再次確認這如夢似幻的感覺。

那一刻,我好像仍是那個被過往戀情狠狠傷過,踏上旅程找尋自己的我。那麼青春、那麼懵懂、那麼執著。「再見了。」記憶中遠方那頭,像膠捲般無聲而灰階的影像裡,只見那熟悉的面龐對我說著。

直到穿過了這些所有,到了中間的折返點,讓心回歸到自己的身體,腳步已不再輕快,呼吸已不再輕鬆,稍早的魔幻,才真成了剎那的幻覺。試煉開始了。

過了32公里處,即使知道只剩下最後10公里,腳卻已不聽使喚,膝蓋也漸漸痛起來。每一公里有好幾次,都掙扎著要不要停下腳步。就這樣來回了幾十次的捫心自問,咬著牙又硬熬過了,彷彿一世紀長的5公里。

我終於願意停下了腳步。

2019.11 回憶當時走葡萄牙之路時,腳也腫起來,寸步難行。

而意識去了更遠的遠方。

在人生的風浪裡,我竟乘著那浪,在世界各地行旅了一年半。即便沒能找著生命意義的終極解答,但回到台灣之後,出發前心底某處的齒輪,似乎已開始重新運轉。生活並沒有因此變得簡單,只是鬆脫束縛的心終於開始明白,所謂生活,也只是另一段旅程。

傷痛與美好都只是暫時的,你能擁有的全部,便是此刻你感受到的一切,不論那是匱乏或豐盛,那都是體驗。

回到你真正要走的路上吧。

腳痛得不得了。每走幾百公尺,就再次嘗試跑,但頂多也只能再跑幾百公尺,而腳步一停下,呼吸的紊亂又把我的腳痛提升了一個層次,至此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跑什麼了。看到遠方的攝影師拿起鏡頭時,連強顏歡笑的力氣都完全喪失。

連終點出現在眼前時,也無法一次抵達。原來我是如此無力。

最後一次的加速,跑過了終點,痛苦不堪硬拖著已經殘破的身軀,領完成績證明後,呼吸持續紊亂,心跳感覺每分鐘都漏了一拍,不停覺得想吐。在原地坐下休息了半小時,才蹣跚地去領了寄物,直接把剛拿回的隨身包當作枕頭,躺在操場旁的階梯上即刻昏迷。

一個小時後,才終於恢復身心的平靜。

坐上回花蓮火車站的接駁車,回客棧沖澡休息後,那夜我竟還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東大門夜市擺攤賣唱,直到差點虛脫,傻得可以。

這42.195公里,直接讓我體驗了一次無常:途經美麗風景的生,腳開始不聽使喚的老,抵達終點線前後的病,最後倒在操場旁昏迷的死。馬拉松,除了磨練體力與意志力,讓我看盡了人生風景,也觀看著自己內心的每次執著與放下。

朋友問:「你跑得這麼痛苦,下次還想再參加嗎?」

關於答案,我沒有一絲猶豫。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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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樹的流浪之歌一名喜歡戲劇與跑步的日文翻譯, 一名熱愛旅行與書寫的街頭藝人。 民謠|書寫|行旅|全馬|劇場 Matters文章索引: https://nice-crayfish-628.notion.site/d848efa3d05d45b5ba89ebbaee03a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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