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风

我从来不喜欢电风扇的「自然风」档。它徒劳地为自然编写程序，风力由小到大，周而复始，以为这样就可以模拟夏日午后不经意吹进纱窗的凉风，欺骗到人的感官。实际上呢，我们感受到的却是神经兮兮。电风扇不该时刻强调自己的存在，它如此不自然地摹仿自然，结果自然而然，走向自然的反面。

中文的 “自然” 二字，概括起那个客观存在却抽象的概念来，信、达，且雅。“自然” 内置了一种不被主观力量所改变的超脱——所有“他然”的努力，皆是反自然。

《北方的那努克》里出镜的极地原住民被精心挑选过，片中的几个场景亦有所设计，而非单纯纪录（导演的理由竟是爱斯基摩人的日常太过平平无奇）；《夜邮》里车厢分拣邮件的场景是在影棚拍摄、还加装了弹簧模拟火车的振动。二者都是被写入教科书的纪录片，也都共享着「自然风」式的一厢情愿。

你可以说，只要导演在场、摄影机开机，便没有可被记录的自然可言（我称之为薛定谔的自然—当你观测它时它就不自然了）。不过与其煞费苦心雕琢一个比自然还自然的自然，我宁愿直视被摄者僵硬的肢体、尴尬的笑，还有话筒杆穿帮的影子。

有天晚上我一边看球一边撸猫，猫儿开心摇起尾巴，无意识地送来一股股怡人的微风。虽事在人为，但就挺自然的，比风扇强。

李源

2023.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