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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癡中,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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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故事(小說+社區活動文)

花癡中,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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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我問。他又露出那種最無害、最與世無爭的微笑,舉起拿著的啤酒又喝了一口,才用那種最溫和的語調說:「她死了。」


第一人稱小說。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跟別人不太一樣。

他穿著合身的白襯衫,釦子的繡線則是紅、藍、紫色輪流,同樣合身的西裝褲搭配著尖頭皮鞋。他不算高、但是很瘦,臉上帶著一抹溫和的微笑。台灣男人穿西裝一向不如日韓那樣時髦,他雖然稱不上英俊瀟灑,但是看的出來穿著打扮很是講究,也很得體。

沒過多久我就開始聽到他的一些傳言。前輩有意無意的告訴我,他很愛把妹,只要是剛進公司的漂亮妹妹,他幾乎都示好過,也有好幾個都曾經下班跟他單獨約會過。我笑了笑,不以為意。進公司快一個月了,除了到職日那天打過招呼,就再也沒跟他說過話,況且,我盯著桌上擺著的小化妝鏡,想:我不是漂亮妹妹。

我其實長的也不醜,只是跟公司其他漂亮妹妹相比,就遜色多了。公司裡多的是身材穠纖合度、擁有水靈大眼的正妹。我身材中庸,雖然皮膚白淨、五官端正,卻中規中矩。不過倒是有不少人說我長的有韓國人的味道。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突然電影螢幕跳出一個小小的視窗,是公司內部的通訊軟體。我點開那個信封模樣的圖示,跳出對話視窗,裡面寫著:"來公司一個月了吧?還習慣嗎?"

是他。

從那天起,他每天都會傳訊息給我。剛開始我只是禮貌性的回覆,不過隨著時間的累積,我們每天聊的話題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廣。


我們交往了。

起碼我是這麼認為。我也不認為他會同時交好幾個女友,因為我們每天都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晚餐,分開的時候也幾乎都在line裡聊天。他是一個很好的人。總是記得噓寒問暖,叫我早點睡覺、我隨手丟了一個想吃的甜點的連結給他,隔天那個甜點就會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出去吃飯或出去玩,也總是不讓我出錢。我們沒有爭吵過,因為他的臉上總是掛著那副溫和的微笑,我們意見相左的時候,他也從不爭執,總是笑笑的附和我。他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愛喝酒吧,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傳今天喝什麼酒的照片給我看,啤酒可以一口氣喝個十來罐,我偶爾不開心的叫他少喝點,他只回我幾個笑臉。

明明我們過得很愉快,可是我的心裡卻總有些不踏實。大概是因為我們從來不聊自己的事。我們聊公事、聊八卦、聊娛樂新聞、聊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可是他從來沒有問過我的事、也從來不提自己的事。


「欸…你到底是怎麼把韓文學的這麼好的啊?」我們在金色三麥吃飯,兩杯啤酒下肚之後,我忍不住問。「我大學學了4年,還是說的好爛。」

他的微笑帶著一種莫測高深,緩緩的說:「我是去韓國學的。」

「你去韓國學的?是交換學生嗎?」

「我大學休學,去韓國住了兩年。」

「你太酷了吧?!去念韓國語學堂嗎?」

「哪有那麼有錢,我去打工換宿。」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迷濛,停了一會,才又接著說:「不過學語言最快的方法,就是交一個韓國女友。」

「原來!」我作勢要打他。「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是他打工換宿的咖啡店+民宿老闆的女兒。她跟他同年、獨自在大學附近租房子,不過常常會回來幫忙。他到的第一天,她到了晚上才回來,對他不理不睬。後來幾次遇到也都差不多,直到某個周末,她回來店裡幫忙,看著他用蹩腳的韓文緊張的幫客人點餐,突然她從他的手上把菜單抽走,用英文說:「我來吧,你去洗杯子。」

他吃了一驚,不過更感謝她的拔刀相助,於是恭敬不如從命、一溜煙的跑到廚房去了。

打烊後,她仍然用英文對他說:「你的韓文好爛,我來教你吧!」

於是她成了他的韓文家教、他成為她的男友。

他們很相愛,他打工的時間只要她能夠,她都會回來跟他一起上班,他放假的時候,她就翹課帶他到處去玩。他默默的搬出打工的民宿、搬到她的租屋處。


「後來呢?」我問,好奇他們是怎麼分手的。

他又露出那種最無害、最與世無爭的微笑,舉起拿著的啤酒又喝了一口,才用那種最溫和的語調說:「她死了。」


他們同居一年、他到韓國將近兩年之後,他決定回台灣把大學念完。他有這個念頭已經好一陣子了,卻總是開不了口,一直拖到做好決定、臨回台灣前才告訴她。

她發了一場好大的脾氣。她氣他擅自作主、氣他沒有提早告訴她。當時他年輕氣盛,也不肯道歉,只說他可以常常飛來看她,她也可以到台灣找他。

她一怒之下,留下他一個人在租屋處,回家去了。

隔天,他按照原訂計畫、一大早就準備搭機回台。她沒有來送他,他以為她還在生氣,上機前傳了訊息說他走了,就飛回台灣了。

回台之後他忙著安頓、忙著跟家人朋友敘舊,到了晚上才打電話給她,她的手機關機,他雖然疑惑,卻也只是無奈的以為她需要多一點時間冷靜。

隔天,她的手機還是關機。他開始不安,猶豫了好久,終於打電話給一位共同的韓國朋友。電話接通,他的世界從此毀滅。

她的車在去機場的路上打滑,失控撞向護欄,力道之大,她的車沒有停下,反而飛越車道、又與對向來車碰撞,翻滾了好幾圈、才終於停下。

車身嚴重受損,她當場失去呼吸心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韓國的。幾個小時之後,他到了韓國、去了她家。她的父親不發一語,她母親抱著他哭。

他去參加她的喪禮、站在她的墓前。然後他回到她的租屋,獨自在那裏住了好幾個月,每天一醒來,就是想著要怎麼把自己灌醉,醉了才能睡,睡著也還留著淚。


「其實妳長的跟她有點像。」他微笑著用這句話當作結尾。

我看著他那張熟悉、卻非常陌生的笑臉,忽然覺得心好痛。我只能勉強回他一個微笑。

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麼對一切總是那麼淡然、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已沒有甚麼事,是他真正在乎的。我也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微笑著,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已沒有甚麼事,能讓他感到悲傷。我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甘願沉淪在酒精的虛無裡。

我很抱歉,可是我無能為力。我在心裡無聲地對他說。


我們分手了。

他失了魂魄,也無意尋回。

我懷疑這個世界上,還能不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完整他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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