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格的終焉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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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定義是什麼呢?
大家有誰知道嗎?
是聽歌嗎?是放煙花嗎?是游泳嗎?是在咖啡館的下午茶聊天嗎?是打電玩嗎?是與兄弟姐妹相處嗎?是過生日收到的意外驚喜嗎?
還是說,像維基百科說的那樣,是為幸福的意義而存在呢?
我不知道。
要是知道,我的背包裏就不會裝著一把刀。
這把刀是父親留下的遺物,名為“天銀”,顧名思義,把它對在天空之下會有一輪銀芒。很漂亮的光景,即便在陰雨天也熾烈得像月亮。
可月光照不進我的生活裏。
我的生活是一片黑暗。
無邊無際。
甚至比撒哈拉沙漠荒涼百倍。
這不是在說笑。
我羅列了清單。清單是他們整蠱我的次數。有七次,我的書包不翼而飛;三十八次,筆尖莫名其妙斷掉;七十一次,教科書扔在地板、樓下、花壇和水塘;三百二十一次,書桌上用粉筆畫著『去死』。
我想著哪一項,只要到了一千次再去做的。一千次是我最後底線。
可現在不得不提前了。
因為喬治死了。
他是我世上唯有的親人。
是無論在哪里能陪我說話的朋友。
但那些傢伙,知道我的家在哪。趁著我外出的時候毒害了他,甚至不願意毀屍滅跡。
喬治的屍體躺在庭院,爪子夠著一盒半空的牛奶。
我把喬治抱在懷裏,毛摸上去軟乎乎的。他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為什麼這些傢伙要對一只無辜的貓下手?
他沒做錯什麼。
牛奶是學校每天下午發的餐奶,包裝盒上寫著學生名字。
是安藤。那個帶頭針對我的傢伙。
這種行為無疑是一場公開挑釁……不對,是宣戰。
而我確實忍她夠久了。
『你是孤兒吧?孤兒應該去孤兒院上學為什麼要來學校?』
『別再上學了寒川,小心我殺掉你哦!』
『哈哈,這裏沒一個人會管你死活。』
我手臂在發顫。直到現在,想起她說過的那些話,仍然讓我悲傷的同時氣憤不已。
我已經計畫好了,幹掉那幾個討人厭的傢伙。
安藤、寺田、佐治……
這些名字、面孔反復經過我的腦海。不會錯的。
身長一米二的天銀被我放進帆布包裏,如果貿然帶進學校肯定會有人發現。
但今天不一樣。學校舉辦弓道比賽,至少有五六十個像我這樣的包進入學校。他們肯定來不及細查。
畢竟沒人會相信,一個身形嬌弱的女生包裏揣著的不是弓而是刀刃。
哪怕我公然在教室拔出來,他們也覺得是擺擺樣子,逢場作戲,不會相信我真的造成什麼殺傷力。
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就是無關緊要的存在。
一個沒落家族的獨女。
一個廢物。
我生活的城市名叫梔川,和印象中的繁華街景不一樣。這裏堆積著宅屋,低矮的樓房,更像某種意義上的小鎮。
並且地圖上沒有標注,沒有新幹線經過這裏。
我也一次沒有離開過它。
因為這裏的居民,接近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正常的人類。
而是『魔』。
以人軀入藥的魔、奪走魂魄並霸佔身體的魔、將人折磨取樂致死然後為食的魔。在這層關係上,魔更像是獵食者的地位。所以自古以來,關於人類與魔抗爭的記載就沒少過。
“
魔とは一般に、人の心を惑わす悪鬼や災いをもたらす魑魅魍魎。
魔は、サンスクリット語のマーラの音寫の短縮形である魔羅、殺者、障礙ともいう。仏道の修行を妨害したり、人の行う善事を妨げるものを指す。
各地の神話や土俗信仰等においては、人を傷つけ、あるいは悪い感情を誘発するなど、人を不幸にするような神秘的力を持つものが語られる例は珍しくない。それが人格を持って語られる場合、それは悪魔的なものとなる。翻訳する際には悪魔とされることもあり得る。カレワラのヒーシなどはこれに當たる。
”
我們家族雖然是魔的身份,卻與人類協作,斬殺同類並獲得人類給予的酬金、地位或者其他認可。
當然對於人類來說,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但對於魔來說,就是同類裏的叛徒。
我之所以能暫且安穩地活在他們中間,是因為十三歲那年。我的父親,譽為『不敗之虎』的寒川千治先生,以『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為由將我掃地出門。
至今我不知道這是一件不幸還是萬幸的事情。
不過恰恰出於我和他們沒有了瓜葛,家族衰落以後,也沒有哪天有陌生人沖上家門,把我清算掉。
可我一直希望有這回事發生。
所以上學放學,或者外出去必要的採購,我從沒攜帶過任何武器。
目的就是讓那個殺手快速結果我。
沒有威脅,沒有痛苦。
就該順順利利地死去。
我走進教室,書包放在凳子上,帆布包靠著角落裏。
我的位置在教室西南角,前面和右手邊鄰近座位空缺一個出來,目的就是為了孤立我。
想起來,這三個月我是怎麼一言不發過過來呢?
『寒川同學,你居然來上學了。我聽說你家裏在辦喪禮,需要給你一點慰問品嗎?』
從講臺一路走到我課桌旁,不停陰陽怪氣,紮著可笑的雙馬尾裝作單純的女生,就是安藤本人。
接著,課桌上多了一個紙盒子。
『打開看看。』
安藤臉上的笑容若隱若現。她在等我打開。盒子裏裝著的絕對不是慰問。
『我幫你打開。』
是兩縷棕色的毛髮。
我認得,喬治身上的毛髮。
他已經死了。
對不起,喬治。我會為你報仇。
把害死你的人送入地獄。
然後我們再見,好嗎?
安藤抬起手臂,朝我『喂』了一聲。
我的書包被她抓走,拎起來。
『看這裏!』
隨著『砰』的巨響,課本、書籍、作業薄什麼全甩落出來,像放煙花一樣,散著教室後道一路。
真該死,為什麼甩的不是帆布包?
她得意的笑容真是令人生厭。
要是天銀掉出來,我會毫不猶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斬下安藤的頭顱。
雖然不確定能不能做到一擊必殺,不小心失手的話,我就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周圍同學嬉笑著看著這場日復一日的鬧劇。
我在擁有一個小丑表演一樣的校園生活。
安藤眨巴著眼睛,像期待我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
『哎呀,你怎麼一點反應沒有?』
我眼睛裏搜索著另外兩個人。寺田、佐治,正坐在第一排回頭朝這裏觀望。
寺田在抿著嘴輕笑,佐治則捂上嘴巴。
笑就堂堂正正地笑啊,為什麼還要裝模做樣!
真是忍無可忍。
但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肯定不是。
這兩個可惡的傢伙一定會在安藤倒地的瞬間,尖叫著跑出教室。她們是離前門最近的位置。
要是她們往後門跑那還好說。可怎麼有人傻到往危險的方向跑呢?
我的能力,肯定沖不過洶湧逃出的人流結果那兩個跟班。
不行,絕對不行。
『喂,這個傢伙是不是早上沒睡醒?做做表情啊,你這張死板的撲克臉!』
安藤抓著我的面頰,兩側顴骨抵著肌肉。
她更加惱火,眉毛緊皺著,似乎一把火就能點燃。
力度越來越大,顴骨似乎要戳破皮膚。
再堅持一下,等到下課,她們三個聚在一起。
到時候插翅難逃。
我捏緊了拳頭,瞪著安藤。
她朝我扇了過來,『你這混蛋,真是讓人特別不爽!』
我沒有捂著發紅的臉頰,頭髮散亂著,並透過遮著眼睛的發絲縫隙,繼續瞪著,沒有退縮。
你們去死。
她揪著我的衣領,勒著脖子。左邊領子已經被攥出裂痕。
我一動不動。痛覺反射出的眼淚也憋回眼眶裏。
你們必須死!
正在這時,寺田清脆一聲大喊:『放開她吧,天穀老師來了!』
安藤鬆開衣領,我像墜落一般掉在自己座位上。
『有你好受的接下來。』
她一邊警告我一邊從旁邊離開。
走廊響起皮鞋踢踏的聲音。我盯著角落裏嚴嚴實實包著的帆布包。
不能,不能打開。
『吱啦——』門拉動著,走出天穀老師的身影。他先是掃我們一眼,然後重重咳嗽一聲。
『大家聽我講……』
但我沒有看向天穀,說實話每天早課開場都充滿著他的陳詞濫調,簡直枯燥至極。而且他重複著『為了班級榮譽,大家加油團結起來!』的加油鼓勁,在我這裏甚至比不上一分錢。
奇怪的是,我聞到一股莫名的香味。
騙人的吧,他為了演講居然還特地噴上香水?
然後他開口,說出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內容。
『今天我們班上會來一名新的同學。』
什麼回事,怎麼挑在這個時候。
我不再望向帆布包。香味愈發濃烈起來,不是花蕊的香氣而是類似於某種食物,像是煎得恰到好處的牛排。天穀老師到底塗的什麼東西?
新同學來了大家會擺出一副熱烈歡迎的面孔,不曉得有多善良單純天真無害。
頭皮好痛。我為什麼一直在扯著頭髮?
不要再虛偽下去了,求求你們!
正當聲音擠在喉嚨裏要放出來時,門那頭走出一個女生。
垂如細流的長髮,光滑細膩的皮膚。她穿著精緻的西領修身裙,頗有一種端莊的感覺。
但這些全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香味就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好像能夠讓我片刻忘記我還活在水生火熱的痛苦中——真是詭異至極!
『你們好,我叫入嵩西薰,是從大阪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大家叫我「小薰」哦。』
女生聲音清脆地介紹自己。
底下開始一片起哄聲。
『小薰同學,小薰同學!』
『她真的好可愛。』
『我們一定會好好相處的。』
當我看到這些傢伙的面孔或是尖酸刻薄、或是事不關己,此時無一例外轉向熱情好客時,一陣眩暈感直接撲面而來。
他們在鼓掌,在大笑。
吵死了,吵死了。你們能不能閉嘴!
我捂緊耳朵,逼著嘔吐的想法重新咽進喉嚨。
聞著女生身上的味道,大口呼吸著。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我再次睜開眼睛,發現女生徑直走來朝我這邊。
為什麼?
『那你就坐在……我看看,寒川前面吧。』
天穀老師指著我前方。
她向我點了點頭,然後坐在前面。
香氣越來越濃,填滿鼻腔近乎將我窒息。
我在大汗淋漓。
那是一種饑渴的味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
難道這傢伙不是魔?
在此之前,我和人類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偶爾幾次家父與他們見面,身上散發的也不是這種令人迷醉的香氣。
天穀老師開始上起了早課。
早課持續的四十分鐘裏,我的目光寸步不離帆布包。
甚至在那黑壓壓的布料之下,我能聽見天銀在大喊著:『不要猶豫,想做就去做啊!』
真該死,差點忘了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一到下課,我便提著帆布包,刻意走進安藤身邊。但她、寺田和佐治都沒理我,直接湊在新同學周圍。
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圍在入嵩西旁邊的人太多了,找不著合適的角度切入。
我連動手都沒有機會。
要是把她們支出去就好了。
『喂,安藤!』
我喊著,示意她看過來。接著把她的書包從窗戶上扔出去。
窗戶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尖叫聲。
我沒有害怕,反而相當激動。心臟狂跳不止。
看著安藤狼藉一片的桌面。我暗自竊喜。从来没想过把别人书包掀掉,滋味居然这么爽。
沒想到她也有今天。
『你這傢伙……』一旁的寺田沖過來。
『不用去。』
安藤攔著寺田,眼神輕蔑地瞥向我。
『你想幹什麼?』
『今天放學,我們在天臺見一面吧。』
『這是幹什麼,下戰書嗎?』佐治捂著嘴悄聲說著,她做什麼都喜歡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真是欠揍的樣子。』寺田忿忿不平。
其他學生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情,起哄著發起『噓』聲。
我臉上卻不由自主地浮現笑容。
『那就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