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见闻]秋韵--初到波特兰
秋 韵
初到波特兰,遭遇的是深秋。故国的秋,特别是深秋,总是和深沈,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相连接。在这个时节,登高望远,极目苍凉,正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想。如果是处在人生低谷,心情苦闷,徘徊在乡野,秋意萧条,山川寂寥。一丝寒风,一片枯叶不经意间便勾起了满腹的伤感。 脑中挥之不去的一定是诸如苏东坡《后赤壁赋》“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欧阳修《秋声赋》“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之类传诵千古苍凉的词句,不由黯然而形销。
种种景象,其实描绘的多是寥廓的北方,并且与心境有关。在我的家乡秋天一点也不肃杀。江河的流水闪着波光,青草永远是绿的,高大的榕树、香樟即使入冬也很少落叶。偶尔一片飘零的落叶,有时就成了一种景观,似乎饱含喻意,让人爱不释手,仿佛飘舞在岁月的风尘之外,心中浮动起几许情愫。记得赴美之前整理行装,曾在一本读书笔记中,意外地发现一枚年代久远的心形叶子。册子中留着淡淡的痕迹,枯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默默地诉说一个委婉的故事……
飞机着陆在西雅图机场,到波特兰仅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青山绿水,似曾相识。若不是掠过的西式建筑,英文招牌、标识,还以为是从江浙回到家乡福州。浅浅地就把他乡当故乡,这当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一部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人们认识了西雅图,但有什么影视、什么书籍能让人了解一下我要去的这个异邦陌生城市?而在那里我将要度过半载的未来时光。
住下了,这么多天一直出行并在住宅周边漫步,除了downtown,大部分地区呈现的多是一色的木屋小楼,不宽不窄的马路、四周点缀着小公园……宁静、安静、平静。天气并没有同纬度地区如中国的吉林、美东的纽约那么寒冷,一袭薄裘、羽绒夹克而已。最让我欣喜的是满眼的绿色,成片的松柏高耸入云,翠绿依然;青草如茵,生气蓬勃并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所有的空地都仿佛铺了一层深绿色的绸缎,明洁而柔亮。不由自主地想起19世纪美国作家惠特曼《草叶集》中这样的一句诗:“哪里有土,哪里有水,哪里就长着草”。仔细观看Google三D地图,发现整个城市就象是散落在森林里、绿地中,或许也可以说是森林、绿地簇拥着城市的各个街区。
踏着浅草走着,常常会与小湖泊不期而遇。于是我们又可以看到另一幅生动的画面,有时水面如澄明流淌的镜,鸥鸟贴在镜面追着自己的影子低掠;有时波光涟漪,成群的野鸭或在水中悠闲地游来游去,或停憩在岸边,用长喙梳理着羽毛。湖畔有温馨的提示:Let nature be nature,Please do not feed the ducks且译为“自然归自然,野鸭勿喂食”吧。人和自然是那样地和谐,天人合一,充满的是人情味和乡村味,秋风吹拂闻到的是文化,甚至是文明的味道。
此情此景,在家乡已很难体味了。城市不停地扩张,钢筋和水泥已成了最伟大最壮观的事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逼退了绿野。原来市郊成片的菜畦,星罗棋布的池塘在视野中消失了,留下的只是零星的公园,树被修剪的整齐划一,草被有形无形地阻隔,“小草宜人,请勿践踏”。坡坎田坝,浅滩洼地,村落小桥,林间竹亭都已是童年的梦、旅游的景了。我们一天又一天可以不接触一星泥土,但却活在尘土之中,呼吸着尘土。
市中心几座高耸入云标志性建筑物,我们为之自豪,以为这些钢筋水泥的组合就是人文景观。而以前,我们也有过成片成片的小木屋,布满在弥漫着温情的坊巷。传统的小木屋有着深厚的文化沉淀,和难以忘怀的记忆。与美式小木屋相比,毫不逊色,一中一西,各有千秋。可是当我有条件并懂得拿起相机去记录身边逐渐消失的一切时,仿佛一切都已经迟了。这些蕴含历史的小木屋、这些古色古香的坊巷大多已经被夷为平地,代之而起的是冷漠的玻璃幕墙、板着功利面孔五光十色的高楼大厦;余下的不是在等待拆除,就是被改造被重建得面目全非。如今,所谓的人生幸福都被重重叠叠钢筋水泥围困,人们为能在这些钢筋水泥丛中谋得栖身的一居室努力着、奋斗着。很难再与自然亲近,与绿色为伍了。
在美国常听人说,秋是第二个春。在波特兰且别说那树、那草,就是天气也酷似阳春三月,时晴时雨。一会儿,秋阳高照,天空湛蓝,当飞鸟从云际划过,很容易想起“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诗句;一会儿又乌云密布,一不留神就要被突如其来的聚雨淋着。但毕竟已是深秋,最明显的物候是落叶,道路两旁高高的行道树,早已枯黄。满眼的落叶在秋风中飞旋,跌落在草坪、人行道上,不知有多长时间,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颜色斑驳,而这里的居民却不忙着清扫。我们古人不早就知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道理?落叶如花不也一样吗?我很享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这样的景象。
又一个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中踩着落叶闲闲地走,我知道玻特兰号称“玫瑰之都”,这时节已经错过了玫瑰节的庆典,错过了五彩缤纷盛开的郁金香,但无意中我们却融到秋的美丽画卷中。在街角拐弯处,意外地见到了一株小叶红枫,经历了秋风秋雨那片片枫叶红得耀眼,一些飘零了,可大多仍挂在枝头久久不愿离去。眼前这景让我一时愣住,没想到异国他邦的红叶,竟和北京香山和无锡太湖见到的一样,红的如火,红的如血。
想起几年前在太湖之畔写下的诗句:如今又见红叶/怀念落叶有情的季节/说话间太阳凋零/月亮徘徊在窗前/千帆之外,可有梦中的女孩/那样熟悉,又已经陌生/人在湖岸,心在天边……在异国,这心依然为遥远年代的回忆,花季岁月的情感,怦然而动。暮色从四面八方悄悄地涌上来,落日把天空、把远处那高高的圣海伦斯雪顶都渲染成了红色,天际一群不知名的鸟或许是大雁吧,变换着队形飞着,我的心渐渐平复,静静地注视着,直到它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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