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燒炭自殺的女孩,有問題的不一定是她,而是父母--回應洪蘭的文章
想像一下:清明節時,你要帶孩子去掃墓,他卻不想去,並且義正詞嚴地爭辯:
人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掃墓只是活的人的贖罪意識,藉此補償自己在父母生前沒有好好盡孝的罪惡感。
假如我是父親,一定會露出一抹微笑,笑得她心裡發寒,接著淡淡地說一句:「有道理啊!那為了避免妳在我死後有罪惡感,還要撥寶貴的時間來掃墓,不如現在好好盡孝、聽我的話吧。」(我承認我是來亂的)
換作是你,會如何反應呢?(請先思考一分鐘)
這不是我瞎掰的情節,而是洪蘭教授在文章中所舉的真實案例,發生爭執的是她的朋友及朋友女兒。至於聽到女兒這句話的父親是如何反應的呢?被激怒的他甩了女兒一個耳光,女兒也負氣把自己反鎖的房門內,然後在裡面……燒炭自殺。
舉完例,洪蘭接著感嘆時下年輕人對生命態度竟是如此隨便,因此主張「唯獨學會感恩,才會懂得珍惜!」建議朋友讓孩子去外面磨練一下,經由勞動找到生命的目標和意義。
關於洪蘭的這番見解,我是百分百認同,我在〈只帶五千塊隻身流浪的學長給我的啟示〉一文中也談過這個道理。不過我對於她所舉的例子,卻大不以為然。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父女爭執的脈胳,但光就她所敘述的這個片段,我大膽假設:
這位父親既不通情、也不達理的性格,是造成女兒看輕生命、不知感恩的重要原因!
首先,無論子女提出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你都要心存感激,至少孩子願意吐露這些念頭。可是,當他說出來後,卻被你以權勢以暴力來壓制,漸漸地他便不會說了;等到他做出大逆不道的「行為」,那就無法挽回了,而且你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至於這個女孩提出來的見解有到大逆不道的程度嗎?對觀念傳統的人來說的確如此,但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非常有意義、值得深思與探討的生命課題。例如:
- 「人死了,什麼都不知道」:光是這一點,就是一個大哉問,不同宗教有不同宗教的解釋。但撇開宗教的立場不談,父母倒是可以跟子女談談「如果你死了,即使什麼都不知道,但會想被人們怎麼樣記住?」或「如果我死了,你會記住我什麼?」如此一來,孩子才會進一步認識生命的意義。
- 「掃墓只是活的人的贖罪意識」:對於往生的家人,我們內心多少都有一些虧欠,不妨趁這個機會和孩子談談你對他們的虧欠,讓孩子了解家族歷史,從中得到啟發。如此一來,孩子才有可能了解為什麼要感恩和惜福。
這麼棒的生命教育時機,這位父親非但沒有好好把握,還用一巴掌打斷父女溝通的橋梁,可見他本身並不重視生命教育,反思能力也不強。於是,面對犀利的質疑,因一時語塞而見笑轉受氣,除了透過暴力彈壓異議外也別無他法了;甚至女兒出事後,都沒能發現自己的錯誤,還向洪蘭哭訴:「現在的孩子是怎麼了?豐衣足食,除了念書,什麼事都不必做,卻還是動不動就要尋死,完全沒想到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
拜託!情緒激動之下,別說青少年,連成人都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為,怎麼可能想到誰會悲傷?問題是:誰把她逼到情緒激動的地步?
所以,這位父親不能以「理」服人,只能以「力」服人,孩子自然不會學會感恩,只學到以激烈手段表達不滿,或是日後學父親的樣,以優勢力量制裁不同聲音。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理性思考和溝通的能力,但起碼要具備同理的能力,才能做出近乎人情的判斷。怎麼說呢?
- 你去祭拜的人,也許是你熟識的人,彼此之間存在深厚的情誼,因而趁這個節日去緬懷他;但別忘了,長輩和孩子之間,即便有血緣關係,但卻可能是孩子不熟悉,甚至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缺乏明確的祭拜動機是可以理解的--你若是理解成他不知感恩,則不近人情了。或許等他年紀漸長,和他關係密切的長輩相繼離世,自然而然會產生追思的意願。
- 承上,身為長輩的我們,不妨回想一下:自己的青少年時期,是不是就有強烈的慎終追遠的觀念?還是在長輩的要求下,才勉為其難的去掃墓?假如是後者,我們又有什麼資格責備小孩?每一個人都年輕過,都出現過未經深思熟慮的想法,但一味擺出威權姿態教訓下一代,忘了自己的年少荒唐,那正是五十步笑百步。更何況,在你年輕的時候,擁有像這個女孩一樣挑戰傳統的思辨力與勇氣嗎?
作為一個不通情、不達理的長輩,恐怕造成子女不少難以抹滅的心理陰影,卻奢望他們學會重視生命、知道感恩?!
我想,祖先地下有知的話,肯定會先托夢罵你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