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墨水和筆的報紙
我再也找不到繁體中文版的巴爾札克
看了法國電影《巴黎夢想家》(Illusions perdues)後,我開始上網找其原始故事巴爾札克的虛構小說《幻滅》(Illusions perdues),卻找不到繁體中文版的。出於好奇心以「巴爾札克」為搜尋關鍵字,發現他的著作目前所剩的繁中版本似乎只有四篇小說,簡體中文的倒是不少。
難道是我的錯覺嗎?小時候明明讀過《高老頭》和《貝姨》的兒童版本,外公的書架上也有好幾本巴爾札克。你會覺得很奇怪,巴爾札克的著作怎麼會適合兒童讀?但還不止,《紅與黑》、《巴黎聖母院》、《基督山恩仇記》、《憤怒的葡萄》難道適合兒童嗎?
九十年代的父母不管這些,他們成長過程中讀過的世界名著也要孩子讀——或者他們聲稱自己讀過而要孩子跟上⋯⋯出版社將這些偉大著作加上插畫、刪減劇情變成兒童版的《世界名著系列》,我猜測那是解嚴後幾年,又不在乎版權的年代,各出版社瘋狂印製著各種版本的「名著」,當時好不容易有了出版自由,浪費太多時間的成年讀者們渴望閱讀也要孩子讀,那時會有人討論一本書賣的太貴嗎?
在台灣開始注重版權之後,很多以前有的繁體中文版反而沒有了。當代著作有的也因為市場不夠大,連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小說都不再版,例如派屈克.蒙迪安諾的《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Dans Le Cafe De La Jeunesse Perdue)。
報紙的真相
《巴黎夢想家》原著小說的創作年代是在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末期,法國開放出版自由之初,但那是一個過渡期,之後立法又偏向保皇黨而再度封閉。
就在當時,會寫文章的文人紛紛掌握此「商機」,小報如雨後春筍般成立,每篇文章、評論和觀點皆有其價碼,他們甚至操作起現在網路行銷依然在做的黑帽和白帽手法,記者們可以在不同的報社以不同的名字寫出不同觀點的藝術評論,讓此藝術作品受到討論。
劇中有位主要角色是帶著自己寫的劇本從外省到巴黎追夢,在家鄉大家都說他寫的好。但到了巴黎,別人連看都不看一眼,之後他才逐漸開竅——原來藝術品的關注是可以被創造出來的。他不再創作而是當起了報社的評論家,別人付他錢就寫正面評論,得罪他的就寫負面評論,那些書他連看都沒看。
報社記者或評論家的地位很高,但不是受人尊重的那種,創作者和他們的金主都害怕報社。出版商要討好他們,他們靠著筆跟紙就能殺人,把任何一個創作家從天堂拉到地獄,記者們也寫著八卦和醜聞污衊與他們立場不同的人——但他們沒有立場,一切都是由誰出價高而決定。
沒有人在乎真相。
巴黎的夢滅
上週寫的〈馬克宏之後的光明之城〉提到很多人印象中的巴黎或許還是十九世紀那種五光十色,在波特萊爾、巴爾札特、司湯達筆下的巴黎,我曾經被那種糜爛、致命的美感所吸引,一直相信他們所述那種美所具備的痛苦。
追求自由和真理⋯⋯在外地人眼中這兩者似乎很可以在巴黎被實現。《巴黎夢想家》中的主角即帶著此抱負到巴黎尋求文學發展,原來出版社只願意幫名人出書,沒有名氣的作家們要選擇巴結貴族或是跟著自由派撰寫各種具備攻擊性的文章?
作法之一,可以找一個具有名氣的假想敵,攻擊他們來蹭熱度,這點在現代社會中也是一樣的。大革命之後,除了能繼承頭銜和家產的貴族之外,就屬有筆和墨的評論家得以造成威脅而產生權力,貴族們也需要透過他們的文章來樹立形象。
電影中說:
一本書很感人,就說他感傷;
很古典;就說他匠氣;
很有趣;就說他膚淺;
有智慧;就是做作;
很有啟發,就是譁眾取寵;
有自己的風格,則說他言之無物。
把長處當作攻擊目標,用筆就能傷到不在身邊的敵人。
我曾在報社工作過,看著電影中敘述十九世紀的報社竟然有著即視感,想找原著來讀,才有了開頭那一段。我不確定荒謬的報紙是還原巴爾札克的敘述,那是一種警世或者寓言,還是現代狀況的對照。
電影中旁白還說著:未來或許商人也能從政了。
在現實社會中,我也好奇同在報社寫評論的巴爾札克是否也經歷過電影中的情景,曾經撰寫各種販賣給出版商、劇團、貴族的文章。
一樣是到巴黎追求文學夢想的人,有人順利出書,也有人靠著犀利的筆鋒撰寫評論換取財富。但他們的成功都是建立在民意身上的,出書的人要有評論家的正評,報社的印刷量影響著評論家的聲量,反過來,評論家的撰稿能力更是取決了報社的印刷量。
諷刺的是主角一開始撰稿的報紙屬自由派,後來又因自己的利益而加入保皇派的報社,保皇派說再也沒有人能出價購買報紙文章,「我們要還原真相」。後又因重新修法而強行關閉了自由派的報社,司法單位搜了報社的「不法收入」、捉了報社的負責人,此時旁白有說了:「失去墨水和筆的報紙還算什麼?」
潛台詞是:「他們沒有武器了。」
(有空再來寫一篇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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