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老師 ‧ 第二章

第二章．我不是同情心給狗吃了的那種。

「…鬼應該不算是生物吧？而且鬼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LINE？」銀修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吞下一整瓶ZERO。「莫非…已經埋伏很久？是來找我報仇？不可能，不可能，從小到大，我只有在當工具人把鹹酥雞買回來，把家鑰匙讓出去，把購物袋扛回來，把冰啤酒讓出去時，不小心碰過女生的手，甚至連替女同學們到自助洗衣店洗衣服，都是孤孤單單的對著星空，聞著內衣褲香，在完全無人幫忙的狀態下往往返返十幾趟，任勞任怨，怎麼可能會去傷害誰呢？」

此時，銀修突然愣住：

「難不成…該不會…是她們動了我的枕頭，發現底下的豹紋絲襪？」

為了避免再聽見更多垃圾，我趕緊主動接話，說：

「你確定坐在大樓樓頂的那個女孩，是鬼？」

「老師，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上一分鐘還在，下一分鐘就突然消失？」

「突然？通常我們會把眼睛看見的當作真相，但有些事實卻頑皮的隱藏起來，」為了更方便解釋，我搖晃起馬可杯並將杯子提到半空。

「但我既沒有喝酒也沒有恍神，是真真實實的看見她了！」

對於銀修的解釋我沒有立即回應，反而緊緊盯住銀修的臉，在他眼皮眨合的瞬間把手鬆開，又立刻暴開指爪追至桌下，重新扣住急速墜落的馬克杯，並使上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一沈、一旋，將因地心引力甩盪開來的飲料轉回杯裡。

「……」銀修瞪大眼睛看我。「你剛才的杯子呢？不是一直都舉著嗎？怎麼會突然消失？又…又見鬼了啦！」

銀修誇張的反應，令我忍不住安慰說：

「其實人們很常誤用〝突然〞這兩個字，尤其是魔術師，更懂得抓住人類視覺上的盲點，再融合一些小技巧來完成騙局，比如剛才我就是利用杯子墜落的速度，比眼皮闔上又睜開更快，來誤導你以為它曾經消失罷了！」

「所以，您是覺得我眼皮的肉太多，拖累了反應速度？」銀修用力把五官擠向鼻尖，試著讓眼皮眨更快。

為了避免再聽見更多垃圾，我主動接話：

「從警衛室到行政大樓樓頂，一共需要多少時間？」

「人命關天，我當然是三階四階的往上跨，差不多三分鐘吧？」此時，銀修才想清楚方才馬克杯拿上拿下的含意。「不可能！樓頂的安全門是由裡向外鎖住，如果那女孩從樓梯上去，就根本不可能反鎖自己，更不可能再從已經鎖住的安全門逃走，所以她絕對是鬼！」

「除了樓梯之外，真的沒有第二條路能夠避開你？」

「對！除了那條樓梯之外再無別路可走，除非她能利用貼滿磁磚的牆壁，將髮絲張開深入牆縫，並接著把頭皮、頭顱、肋骨攤平，唶唶唶…」

「等等，這是甚麼聲音？」

「因為眼球太凸出了，所以必須擠一擠才好鑽入食道。唶唶唶…好不容易把眼球兒滑進去了，唶唶唶…好不容易把鎖骨用食道內壁夾住了，唶唶唶…唶唶唶…活見鬼了啦！老師，您一定得救我…」

果然是個充滿能量的年輕作家，連自言自語都像在玩弄耳朵，於是我不曉得是被感動了，還是面對一個半夜撇下工作，連電梯都不敢搭，寧可喘到往生也堅持要來求援的男人時，若拒絕，就好比對個上廁所沒帶衛生紙的人哈哈大笑，同情心給狗吃掉了一樣。

「好！我願意跟你走一趟，但你得告訴我更多有關學校的事，」

銀修開心的猛點頭，但或許是被我接下來把手伸進寵物老鼠的籠子裡，拿出兩包餅乾的動作嚇到，所以很快又坐立難安。

「老師，您最近攝影的工作還好嗎？怎麼會淪落到跟老鼠搶食物啊？」

「嫌噁心？」我伸手指向吧台左側，幾包印刷鮮豔的英文紙盒說：「那裡也有從大賣場裡買回來的，可是醜話說在前頭，當我撕開來餵老鼠時，牠們逃的逃倒的倒，最後還乾脆你疊我，我疊你，躺成金字塔的形狀一起裝死。」

「但就算再餓，我也不會對飼料有興趣啊！」

「唉，當初發現這群老鼠時，本來打算扔掉，但哪知他們的巢穴裡竟然堆滿售價昂貴的餅乾、牛奶，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仔細過濾被政府許可的食物，」

「您確定是餅乾，不是飼料？那是從哪裡來的？」

我一邊收拾待會兒硬闖校舍所需要的設備，一邊指向對面街道，裝飾浮誇的閃亮建築物，聳聳肩說：

「或許是從有錢人家裡偷的吧？」然後又作勢要把餅乾再扔給銀修，但他很快拒絕，並且又灌下一大口ZERO， 因為西元2028年，可口可樂是地表上唯一敢誠實公開配方的化學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