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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與黑暗的共存 — 光之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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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最近斷斷續續看了一本書 — — <光之帝國>

在誠品看到是獨家,內容是講述一個北韓間諜在南韓生活被遺忘二十多年後突然被召回,很是吸引,便毫不猶豫地買下。

René Magritte. The Empire of Light, II. 1950. Oil on canvas. 31 x 39" (78.8 x 99.1 cm).


The Empire of Light 光之帝國 — -源自Rene Magritte 的畫作,在明亮的藍天白雲下卻有著陰暗的樹陰樓房,依靠著路燈照明。

「在這個光與暗並存的矛盾世界,他們每個人,都把自己活成表裡不一的間諜……」

基榮的間諜身分、妻子瑪麗的岀軌及有違規範的行為、情報人員哲秀的偽裝、成坤的掩飾….故事中的每個人也有著不同的兩面。來自社會主義的基榮早已習慣於資本主義的倦怠、虛無;妻子的自卑讓她從岀軌中尋求自由意志;女兒賢美夢想著正義卻在尋求團體中的優勢而背棄。光明與黑暗共存,有暗才顯光,有光才顯暗,何謂光,何謂暗?

當基榮成為資本社會的一員,努力過著生活時,當他以為自己被遺忘時,其實,兩邊的力量正在他的一切之上角力,只是,靜待著時機,只是基榮不知道,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自以爲自己的「演出」很成功,自以爲掌控著,卻是被掌控。

到底是蝶夢莊周抑或是莊周夢蝶呢?基榮在到首爾前需到平壤地下隧道的巨大片場 — — 有著首爾街頭的景觀,有從南韓投誠或被綁架而來的人扮演各種店員、服務生、乞丐或警察 — — 接受訓練。金基榮在受訓過程中,模糊領略了熱愛電影戲劇的金正日和這個首爾模擬片場的連結。他隱約發覺,自己生活的國度就是一個超龐大的舞臺劇場。也在首爾生活了二十年,結婚生女,為生活努碌著的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扮演金基榮抑或是金基榮在扮演他。

追求民主自由的南韓在不知不覺間也遍佈不同形式的監視,我們還有什麼可仰首抬胸、理直氣壯?

每一場社運當中的憂傷、理想、無力,放諸四海皆準。基榮以大學生的身分參與南韓的社運,卻無意間見證了南韓民主化進程,這也是作者金英夏的自身經歷,我看到網上的一篇評論就此作詮譯:

「1980年光州事件歷來被視為韓國現代史的里程碑,其背景是1979年長期掌權的朴正熙遭暗殺,繼而全斗煥發動軍事政變奪權。國情紛擾至1980年5月18日,由於全斗煥宣布全國大戒嚴,禁止一切政治活動,拘捕大批異議人士,但光州抗議聲浪仍大,引來全斗煥以異議分子意圖叛亂、朝鮮間諜煽起暴動等為藉口,調兵暴力鎮壓,死傷慘烈。光州被迫以血和傷口,成為史頁留名的民主聖地。光州事件到1996年就獲得清算和平反:兩位前總統全斗煥和盧泰愚皆為血腥鎮壓光州事件負起罪責,判刑定讞,為此後韓國持續進行的過去清算立下典範。

光之帝國中國家情報院最後捕獲金基榮,兩方有了一段耐人尋味的對話。先是金基榮打算自首,對方回說:「這跟申報所得稅差不多。您自己去交也可以,不過存在很多不利因素。您做過生意,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把我們想像成稅務所就行了。只要交給我們,我們自己會看著辦,只是需要點手續費。這樣理解也可以。」小說家此時現身描述:「如果有人在旁邊偷聽他們的對話,肯定以為他們是共謀做假帳的無良企業家和稅務人員。」金基榮初步表達配合的意願,擔心要是調查過後有很多罪名,該怎麼辦。對方卻說,這裡不是教堂。對於調查不出的罪行,他們不能赦免。他進一步說:「只要有罪,都會調查出來,下面才能繼續進行。」

一如所有的轉型正義都需以調查真相為基礎,才能有依據進行接下來的清算、審判、賠償、平反等程序。但在具體的實踐過程中,抽象的正義與道德時常無可避免要產生有條件的交換代價,例如全斗煥和盧泰愚雖判刑定讞,1998年仍以「國民大和解」為由獲得特赦。若以這本小說來看,間諜終究沒有回到呼喚他的祖國懷抱,而選擇暗盤條件交換,留在韓國,繼續扮演他原本的角色,只是換了「老闆」。真相仍只在少數人手中,表面的正義則往往以數字的買賣為表現形式(如死傷人數、賠償金額、刑期處分等)。在此,金英夏暗示了完全清算過去的不可能,尤其是在韓國這樣一個高度資本主義化的社會,道德和正義都可變現折抵。光州事件的清算,檯面上以審判兩位前總統、賠償和平反受難者為結局;檯面下或許有著許多類似金基榮的灰色案例。

金英夏以家庭的小祕密對映國族的大歷史,寫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務在資本主義的長年消磨下,逐漸同化,變得倦怠和虛無,讓革命和正義蒙上一層迷霧。

──如果人已成了資本主義的絞肉,生存維艱,遲來的正義往往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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