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飯飯，餓餓

小時候的我討厭一切速食品，包括罐頭、微波爐小食、波仔飯等等。每次見到桌上有豆豉鯪魚或是加熱而成的濃湯，雖不至於絕食抗議，但決不給家人好臉色看，食量也比往常少一半。母親拿我沒轍，晚餐也就罷了，為了哄我食畢早餐才上學，她總要提前15-20分鐘起床準備，在我洗漱好的下一刻端上與昨天、前天以及大前天不一樣的早餐。我嘴刁，三天內看見重複的菜式就生厭，這個習慣至今仍改不掉。一直到升上中學，母親決心和父親離婚，要獨力支撐二人家庭的她開始全職上班，加上我當時讀的中學十分偏遠，就再也吃不到母親費盡心思的早餐。漸漸地，連晚餐也沒有了。

長大後回首，我經常半打趣地和母親說當年反叛是因沒有住家飯而起。無一例外，她便會翻著白眼細數我當時拒絕已經少有的住家飯的理由：遲了放學，趕不及回家（躝緊街）、和同學買書簿文具，趕不及回家（躝緊街）、被罰留堂，趕不及回家（留完堂躝緊街）、約了同學外出吃飯，吃不下第二頓⋯⋯母親說得一點也沒錯，但我總是蠻橫地把所有責任推卸給她，看著她十分在意那時和我的疏離，心中隱隱感到快樂——看，她還是著緊我的，即使當時的我頑劣如此。

我和她關係真正好轉，是在今年兩度搬家的時候。也許人是要分開了才懂得珍惜和互相諒解，正如朱自清於《背影》一文寫道「但最近兩年的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着我，惦記着我的兒子」，可見就算是血緣之親也無法免俗。我忙於學業與工作，能特地回去吃住家飯的時候不多。有好幾次，她見我久久沒回去，便拎著大包小包親自上門煮飯，又著我多點回家，想吃甚麼儘管提。新家的雪櫃和食物櫃長期空空如也，她知道我不愛吃速食品，但叫我好歹也買些堆著，免得餓極才出門購置。我沒告訴她第一次搬走時有段時間實在抽不開身，連外出採購的時間都沒有，只依賴在網上訂購的一箱水和腐皮烏冬渡日，只是撒嬌說好久沒吃魚了，在新家煮，怕腥。下一次回家，桌上滿滿當當擺了蒸魚、煎魚和炸魚，母親還略帶歉意地說來不及熬魚湯。

那晚的魚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