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國策與國家利益

如果有關注我兩位老闆最近的動態，他們兩位最近都投入「經濟安全」(economic security) 的倡議上。經濟安全是個相對被動的概念，它更多強調的是防止外部力量對國內經濟的干擾，避免經濟活動危及國家安全。它的較為主動面向就是外交決策分析常談的「經濟國策」(economic statecraft)。 根據David A. Baldwin那本經典同名巨著的定義，經濟國策指的是國家採取經濟手段實現外交政策目標或促進國家利益，他在書中將經濟國策分為積極與消極面向，但其實諸如經濟制裁、出口管制、禁運、限制投資、貿易協定等經濟手段都可以同時歸類為積極及消極。

針對美國經濟國策的研究在90年代很多，當時主要的案例就是美國與日本之間的經貿關係。隨著日本在90年代經濟泡沫爆破，相關研究數量就急速下滑，直至川普上任後一系列針對盟友及中國的經濟措施，才逐漸重新把這個幾乎被遺忘的概念再度帶回主流學術圈。然後，才有了David A. Baldwin那本書在1985年出版後於2017年再版(這本書讀來像回到80年代，因為作者還在生但完全沒有更新書的引用書目，幾乎都是50~60年代的政治學文獻，這堆文獻最重要是政治學關於權力的討論，可以延伸到國際關係古典現實主義理論大師摩根索的一些學術思考的討論，值得仔細品味)。

最近由於工作關係在鑽研經濟國策(當然部分原因是我想往IPE深造)，故在看80~90年關於美日貿易的史料，尤其是當年雙方簽署半導體協議的部分。在60年代，日本半導體廠在美國市場份額只有5%，到70年代升至35%，到80年代已經逆轉達到51%，變成美國廠商Intel市占僅剩35%。當時的美國廠商意識到嚴重威脅，要求美國政府採取行動捍衛商業利益，後來就促成美國迫使日本對半導體採取「管制貿易」。雙方半導體協議原先由美國商務部限制進口至美國的價格，再由日本政府限制廠商出口至第三國的價格及限制產量，從而抑制了日本半導體廠商的發展。

當然這件事另外的插曲是美國政府當年聯合英特爾、美光及德州儀器這些半導體大廠，再結合美國三大國家級實驗室的研發力量，一同攻克現在很夯的半導體光刻機EUV技術。80年代日本Canon和Nikon幾乎壟斷了全球光刻機的市場，那時80年代的ASML還是個小咖，在兩大日本巨頭的底下掙扎求存。自從美國組成EUV研發國家隊後，因為國家隊中沒有生產光刻機的廠商，所以1999年ASML就獲邀加入美國這支國家隊，而Canon和Nikon一直被美國拒於門外。後來美國亦將EUV技術移轉到ASML，但限制它出售設備需要取得美國商務部許可，因此才有今日作為荷蘭商的ASML聽命美國商務部禁止出口光刻機到中國的下文。

歷史往往驚人的相似。其實幾年前就有IR學者對川普進行「精神分析」，認為川普對中政策其實源於他在80年代親身體會日本強大所帶來的恐懼。事實上80年代川普經常在電視上評論日本崛起，並多次公開主張美國要遏止日本崛起，捍衛美國的商業利益。這段歷史在近來探討川普的紀錄片都被有意無意忽略了，反而更多聚焦在川普那些荒唐情史上。